7.愿天下為公

大唐官 7.愿天下為公

韓愈口中的話語，便是“法就是公”。卓越全本

法，絕不是天子一人所出，而是由天子和賢人共商而出，這便是“公”和“共”，首先得“天下為公”，而后能“共和天下”，二者是相輔相成，互相約守的。

至于天子身，絕非是不可質疑不可侵犯的，他的源應是天命在人世間的代理，只要他觸犯了“公共”之法，便是悖逆天命，那便按照孟軻所，由天子淪為獨夫。

天子怎么才不算是獨夫，怎樣才能垂拱而治呢？韓愈對高岳，天子以“世爵”和“世祿”以養有高品性情的賢人，賢人便替天子理天下、保宗廟社稷來回報。以此類推，高品性情的賢人再往下，選拔中上品的人，擔當大夫、循吏，來分攤理政的權力，保養地州縣，而后再往下就是中品的黎元百姓：百姓和上品賢人的關系，韓愈認為是“互相生養”的關系，百姓出力、納稅以養賢人，賢人勞心以教化百姓，百姓不能推脫責任，賢人也不可殘害百姓。而百姓間，韓愈認為也是“互相生養”的關系，農人要稼穡紡織，工人則要制造器用，商人則負責互通有無，他們都出力生養別人，便有被保護被善待的權利，所以韓愈將人分為“六民”：士民包括天子、賢人，還有農民、工民和商民，士民居上，屬于勞心者其他三民在下，屬于勞力者，但之間應互相平等另外還有二民，就是韓愈所言的僧、道，這二民不勞心也不勞力，也不生養別人，不勞而獲，是腐朽的寄食階級，和下品的斗屑相同，都要“誅之”韓愈有誅民的法，后世譚嗣同和嚴復都對其進行嚴厲批判，但韓愈其實是冤枉的，韓愈所的誅民，只是針對僧、道二民而言的，對于其他勞動人民，韓愈是主張要愛護的！

也就是，現在的韓愈已不反對工、商了，韓愈認為工商只要能產生好處，能生養這個天下，且手段符合道德法規，那便是對的，是值得鼓勵的。

“退之的理論愈發熟，我記得我曾對晏師過，自此往后，便要進入舍我的境界，由此觀之，舍我舍我，便是希望做到天下為公的地步啊”對韓愈的整套理論，高岳已比較敏銳地捕捉到萌芽了，那就是種樸素的契約理論。

社會可以分階層，但之間要有秩序，而這個秩序的基礎就是各個階層能達到利益的均衡，可各安其生，且有相當的流通性，如是便能在穩定繁榮的同時，還保持向前的活力。

民眾以納稅的式，和統治階層締結了契約，要求的就是得到統治階層的保護和善待而一旦統治階層淪喪到橫征暴斂民眾，目的卻只是豢養保衛之臣、爪牙之軍，供自己獨家所用，那么這種契約便自動宣告毀棄：按照韓愈的理念，民眾便可擇選另外的有望圣賢，而不用再死板地等待循環了。

這是韓愈對自己之前的循環論最大的修正引入了動態的評價機制。

“衛公，天下為公的理念，確實是和家天下的理念背道而馳的。我唐以來，太宗皇帝算得上開天獨倡的圣賢級別人物，然猶自心念封建不止，非是別的原因，而是太宗皇帝有公天下的心，這才是太宗皇帝真正超凡庸的地，就算有誅殺兄弟的行為，可后繼歷代天子，哪里又能抵得上太宗皇帝的？不過是依仗太宗皇帝的福蔭，可福蔭就像是田地、錢財，不會只增不減，依愈的看法，到了現在，天子獨制天下，既無德，也無力，非與賢人、諸侯共理不可。”

“那元元之人心呢？”高岳繼續問韓愈。

韓愈回答得更加坦然：“西川向日戰亂不休，西北連年遭西蕃侵攻，河朔割據以抗王命，江淮盜匪橫行，普天下百姓慘遭兵革荼毒，痛苦不堪，這豈是天子獨自所能解決的？正是靠建牙立旄，讓韋令韋皋官居中書令鎮西川川，衛國公您先鎮興元、鳳翔，后鎮淮南，才有如今中興局面，人心所向，圣主所望，恰好是要讓賢人掌權。且賢人，和天子所親任的防衛之臣不同，賢人心系的是天下是蒼生，而天子的防衛之臣所作所為，只是奉戴迎合君主，對百姓何曾有真正的悲憫之心？賢人，乃是天下人望所在而防衛之臣，窮達在天子私人好惡之間，豈能同日而語。”

聽到這里，高岳沉吟起來，良久他對韓愈：“依我的看法，郡縣也好，封建也罷，都有善和不善處，不能一而論之。不過退之你所的天下為公理念，真正是戳中了我的心。嶺南平蠻現在大功告成，封禪西岳也近在眼前，那我、韋皋、杜佑還有其他鎮節帥，都要前往京師，這郡縣和封建的爭辯，總得有個結果。”

這時庭院里的蟋蟀叫聲，綿綿傳來，高岳看著韓愈，很誠懇地邀請，“退之可與我一道參與封禪慶典”

韓愈頓時明白，衛國公的意思，是要以自己為“喉舌”，真正探討這個國家的走向，和未來的理念。

他也曉得，現在長安城的思想，各勢力的明暗洪流，必將圍繞著郡縣和封建之爭，掀起場沒有硝煙，但遠比戰場還要激烈的爭斗。

并且，高岳親口對他：“退之，我有不臣之心的言論，絕不在少數。你若是和我去封禪慶典，充當我的喉舌，那朋黨于我的名聲怕是甩不了的。”

“與衛國公為黨，幸也！”

此刻韓愈絕沒有畏懼，他只有感激和激動。

感激的是，高岳給了自己這個為天下發聲的機會。

激動地是，他會窮盡必生所，在這個洪流般的時代留下自己的聲音，并可能回響于后世千年。

韓愈的熱淚不知覺間流下，他對著身著雪白夏衣的衛國公，深深做了一揖。

我輩所，豈可沉淪寂然于蓬蒿之叢。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韓愈深夜，騎著馬歸宅后，猶自不能寐，他的思想像是決堤的大水般不可遏制，當即就在寢室內繞著書案，渾身哆嗦著。

他必須得將思想形成章，不但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大爭論，也是為了能流諸后世。

這種破繭而出的興奮，絕不是困乏所能壓制住的！

一抹燭火亮起，披衣起榻的薛濤，出現在他的身旁，然后溫柔地對他：“退之你有什么便寫，我去為你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