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不求長生

仙寥 第261章 不求長生

第261章不求長生

陳疴幾乎癱坐在地上，

“大師兄，他也死了嗎？”

關閉得嚴絲合縫的大門，咯吱咯吱地打開，陰涼的風吹進來，配合開門聲，像是傳說中九幽地獄里發出的聲音。

玉陽子出現在大門口，背后的光射進來，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陳疴回頭看過去，嚇得直冒冷汗。

“玉墟子，你別把我的靈位弄壞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塊滿意的靈位呢。”玉陽子撓了撓頭，笑容陽光且燦爛。

“諾。”陳疴結結巴巴道。

玉陽子看著陳疴的模樣，眉毛一挑，“不會吧，你不會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陳疴不由一哆嗦，“沒……沒有。”

玉陽子：“真是個呆瓜，你看我的靈位多新啊，一點陳舊感都沒有。伱難道不覺得這意味著什么嗎？”

陳疴：“不……不……知道。”

陳疴手一顫，緩緩拔出劍。

玉陽子的面容比陳疴剛入山時，多了些許滄桑，他打量陳疴一陣，

“玉墟子，你進山多少年了？”

“玉陽子。”一個中年道人出現在玉陽子身后，不怒自威。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不久前，鐵劍門長庚子贈我一首詞曲，我聽后覺得不錯，便唱給你聽……”

玉陽子轉身行禮：“師父。”

半空一聲霹靂聲響，陳疴拔劍，一道金色的劍氣劃破云霧，去了老遠，久久不絕。

“師父，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作道歌時，比禿驢念經還折磨人。”

玉陽子面無表情：“我們羽化門都被道庭差遣得只剩我和玉墟子兩個人了，尊使說話，可要講良心。”

玉陽子：“師父，弟子悟出上善若水的道理。”

這是時代的變化。

過了良久，陳疴趴在地面上，頭埋進泥土里，半響才爬起來，此刻玉陽子早已離開了。

玉陽子點頭：“師父，這詞是好的。”

周清見得雙方斗法，雖然沒有后世神通變化繁多，威力浩大，卻體現著法性自然的玄妙道理，而且隨心所欲，十足的仙家風采。

只見崖下河水泛漲，擁著星光遠去。

玉陽子：“你心里只有仇恨，這一劍始終要刺向我的，修劍的人，這點勇氣都沒有嗎？”

中年道人沒好氣道：“我知道，又不是老了聾了瞎了！”

玉陽子只好違心地恭維一句，“聽著還不錯。”

“我已經和你諸位師叔師伯發下道誓，此行一去不回。你喜歡經歷體驗，就代我們，好好活下去吧。”

“道庭？”周清心中一震，看來他在凡域給青陽道宗取的名字，冥冥中還真有因果。

玉陽子：“既入山中，斬斷紅塵。何況過去這么多年，你母親自然不在了。”

玉陽子：“這說明我與眾不同啊。真是無趣，你繼續吧。”

“玉陽子，你們羽化門是不打算服從道庭的調遣嗎？”使者板著臉道。

玉陽子：“你修煉這些年，心中還是放不下。”

中年道人：“癡兒，我朽木之軀，能為人族做些貢獻，已經十分知足。你讓我留在山中，讓你代替我去，你倒是心安，置為師于何地？”

玉陽子笑嘻嘻道：“弟子冒犯，還請師父降罪。”

“那我母親……”

與之相比，后世之人，哪怕元嬰之間的斗法，都顯得粗糙不堪。

玉陽子：“師父，你老了，神通又不及我，還是讓我去吧。”

陳疴不解：“大師兄，你為什么不讓我去幫師父他們？”

使者輕嘆一口氣：“先天庚金劍體，只有在戰斗中才能真正成長起來，他去了天外戰場，不一定會隕落，甚至會重振羽化門的聲威。我言盡于此，還希望道兄慎重考慮。”

陳疴已經長成一個青年，劍眉星目。此刻他在一處險峻的山崖邊緣，悠然立定。

玉陽子冷笑一聲：“這種話，他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

“住嘴，彌陀世尊舍身除魔衛道，你這樣未免太過褻瀆他。”中年道人嘆了口氣，又道：“你的性子要改一改，今后羽化門全靠你一人支撐了。本門傳到你，已經三十三代，實則氣數已盡。不過我算出還有一個有緣人，當入我門下，你等他上山來，帶他去祖師殿。門中師長的法意皆有留存，全憑他參悟多少是多少了……”

很奇怪，他為什么會獲取玉陽子的視角呢？

這難道不是玉墟真君的記憶嗎？

不過經過養生主的演化，這記憶竟是如此真實，好似天地強行留住了過去的一段時光，養生主以玉墟真君的神意展示了出來。

徒弟可以侮辱他的神通，怎么能侮辱他的歌喉？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是羽化門的通靈道人，仙尊對你也是尊敬的。可是你也不能不講道理。此事我再幫你拖一拖，一甲子內，給我一個答復吧。”

玉陽子：“不用等一甲子，我現在就給你答復，人不會去的。”

玉陽子一陣愕然，“難道師父也要去天外戰場。”

依舊是玉陽子視角，只不過如今的玉陽子豐神俊逸，站在平靜的湖邊，實是稱得上一句意氣飛揚。

玉陽子：“那是銀樹，七年開一次，如此算來，你入山已經四十九年了。”

周清看著眼前一切，心知這是雙方以神意斗法。一身神通法術，皆在動念間施展，毫無滯礙。

玉陽子：“下山做什么？”

中年道人淡然道：“耍幾招給為師瞧瞧。”

周清有預感，通往化神的階梯，很可能藏在玉墟真君的神意記憶里。

尤其是靈機越稀薄的地方，這種神意駕馭天地之力的手段，威力越是顯得不堪。

玉陽子：“這是我的事，并非你的事。”

其實這種事在修煉界不罕見。

上古修道，中古修真，直到近古以來，修者神通道法更偏重于威力了。

有時候，這種巧合，哪怕是刻意的，將來也可能成就一份機緣，前提是實力足夠強大，否則會承受不住福運，反而成為災厄。

中年道人：“不得對仙尊無禮。你難道忘了彌陀世尊，以大慈悲，無邊法力，舍身殺入魔界的事？這樣的事，三位仙尊已經做過好幾次了。”

陳疴默然良久，“師兄，我庚金劍訣已經修煉有成，何時才能下山？”

陳疴不由一驚，“有快五十年了嗎？”

“胡說，為師十八歲就去陳國的京師給王公大臣主持水陸道場，那時候不知道多少貴婦千金，看著為師眼睛都冒光呢。”中年道人感覺被徒弟羞辱，脖子都紅了。

周清的畫面再度一轉。

修煉界一切以實力說話。

沒有足夠天地靈機的世界，即使掌握天地之力，駕馭起來，威力也不見得比神通法寶強。

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轉生離開。

中年道人的拂塵塵絲倒卷，編織成網，勒住水蛇。

很矛盾復雜的感覺。

使者嘆了口氣：“這次抽人是三位仙尊親自簽發的命令。”

玉陽子：“師父，天地萬物，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萬物之自然。仙道長生，實是可笑。要我說，正如你說的道經之言，既然是無，就不該有生死。求長生，終是大謬。徒兒這一生，只是來經歷體驗的，不求長生。”

靈位的血黃污漬更濃了，破敗、荒涼的氣息在祖師殿散發著。

中年道人：“我倒是想罰你，可惜沒時間了。”

但是水劍一接觸拂塵，居然好似水蛇般纏繞上去，很快要觸碰到中年道人的手腕。

他不由想起一個修煉界的傳說，有人在石火電光間，經歷來生三世，大約便是他這種狀態吧。

可是給周清感覺，陳疴好似一把失控的利劍，與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

玉陽子轉過身，背身朝向陳疴，擺了擺手，拖曳修長的影子，好似一條蛇從大殿里鉆出，殿門再度緊緊關閉著，嚴絲合縫。

玉陽子目光悠悠，好像穿破了天地玄黃，看盡了宇宙洪荒，直到夜幕降臨，才長長吐一口氣，掀開面前山崖下的迷霧。

使者向玉陽子拱手告辭。

中年道人臉一黑。

中年道人注目玉陽子良久，長長嘆口氣：“徒弟，師父和你的長輩們，會終結這場魔劫的。人世間確實多姿多彩，不該苦了你，在山中枯受歲月。”

“師父，你輸了。”

不一會，虛空中有長劍雷鳴之聲，經久不絕。

玉陽子不由默然，“師父，我聽你的。”

玉陽子神色平淡，他足邊的湖水，忽然射出一道水劍，殺到中年道人的面前。中年道人揮動手中拂塵，擊打在水劍上。

中年道人撫須：“徒弟啊。為師再送你最后一句，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彌陀世尊雖然提出‘緣起性空’的修道理念，可是比起咱們道家最精微玄妙的道旨，依舊差了不少。記住了，為師這番話便是練虛的關鍵。你若是能悟得，將來有望仙道長生的。”

陳疴站起身，朝著玉陽子行禮。

玉陽子見得師父發怒，只好老老實實聽著。

關門剎那的響動，好似厲鬼咆哮。

玉陽子哈哈大笑：“尊使莫非不知道，我師父他們出征前，已經發過道誓，他們從踏出宗門那一刻，便是死人了。他們的靈位還在羽化門的祖師殿里，你要不隨我去看看？”

“嗯……師兄再見。”

玉陽子：“可是他們也沒弄出什么成果來，反而魔劫越演越烈。我聽說彌陀世尊進入魔界之后，魔心大起，如今已經化身魔佛，殺了不少本界的生靈……”

中年道人的衣袖打濕了一片衣角，拂塵散亂。而玉陽子渾身一塵不染，神完氣足。

亦跟天地靈機衰退有關。

此刻周清甚至沒怎么感覺到外界的時光在流逝。

“師父，弟子很快會來幫你的。”他握住劍，朝著靈位磕頭。

周清眼前的畫面再度一轉，他這次獲得的是玉陽子的視角。

玉陽子不答，反而說道：“你用你的劍來刺我吧。”

“拜見師兄。”

中年道人：“我聽說，你已經在這湖邊站了半個月，有什么收獲嗎？”

并非今人不如前人，而是世道不同，人心自也不古。

良久之后，玉陽子和中年道人罷手。

中年道人點頭：“仙尊召喚，不可不去。這次不但我要去，除你之外，其他人都要去。太元仙尊說，這一次便是決戰了，不成功，便成仁。”

心念電閃后，他的注意力放在玉陽子的視角里。

“好。”

“我練劍四十九年，沒有一刻是荒廢的。為什么連師兄一片衣角都傷不到呢？”他茫然不解，跌跌撞撞回到祖師殿，對著師父的靈位跪下。

陳疴：“山中無歲月，實是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祖師殿前的那棵樹，開落了七次。”

使者：“道兄，我來之前已經調查過玉墟子的身世，你是攔不住他的。他始終要離開羽化門。”

他在經歷玉墟真君的記憶，外界的時光流速卻幾乎像是停滯了一般。

玉陽子：“若想要人，你就讓三位仙尊親自來找我。我玉陽子活死人一個，也不怕什么仙尊。”

“好劍法。”

使者被玉陽子嗆了一句，語氣不由軟了下來，“這一場仙魔大戰，已經將十洲三島全部卷了進去，難道只是你們羽化門犧牲了那么多嗎？不瞞你說，我們鐵劍門也不比你們羽化門好到哪里去。何況尊師他們還沒死。”

無論是中年道人，還是年輕時的玉陽子，斗法時皆信意揮灑，不著半點煙火。

玉陽子：“不錯。”

良久之后，道歌聲罷歇，中年道人問道：“如何？”

這是年輕時的玉陽子，風采遠在玉墟子之上。

這種機緣，他不打算錯過。

“劍倚青天……”

陳疴：“師弟不敢。”

“報仇，殺魔族，與師父他們并肩作戰。”

周清眼前的畫面又一變。

“他不適合現在去參戰，去了只會添亂。”玉陽子對著眼前一名使者模樣打扮的人說道。

玉陽子怔在原地良久。

這位道門不世奇才，早生華發。

一夜之間，便成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