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生來死往輪回

王德發的一生 第一百零九章:生來死往輪回

師傅的車，直接停在了醫院的門診樓門口，王德發和師傅兩個人把水仙幾乎是架到了門診樓的大廳。

王德發急的已經不知道該干嘛了，看見不遠處的醫生，跑過去拽著人家的衣服，就往水仙跟前拉。

醫生過來看完情況，找人拿推車把水仙接走了。

王德發、馬秀娥和王貴生在后面緊追著。

推到的是產科，水仙進去之后，門被關上了。

“秀娥，你說應該沒啥事吧？”

“都到醫院了，能有啥事啊，放心吧，羊水破了咱發現的早呢，沒事的。”

一旁的司機師傅看人送到了地方，問王德發：“老哥，給你們也送來了，還回不回了，不回的話我就去再拉業務去了啊。”

這句話才把已經六神無主的王德發、馬秀娥和王貴生拉回了現實。

“老漢，本來是來做檢查的，帶的的東西也少，誰知道，看這樣子，水仙今天可能就生了啊。她和孩子要用的東西全在家里啊。”

王德發想了一會，這現場，現在唯一在分工上顯得有點多余的就是他自己了，馬秀娥，肯定得伺候水仙，貴生要當爹了，讓他回去取東西也不合適。

“是這樣啊，我跟著師傅回去，秀娥，你把要拿的東西給我好好安頓一下，回來的時候，我開貨車回來，正好東西都能拉上。你倆在這守著，寸步不離，我快快就回來了。”

“行吧，那你快去快回啊，這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王德發跟著師傅又往鎮上趕，回去的路上，速度就快得多了。

一路上，王德發比當年看著李月萍生孩子還緊張。他被馬秀娥說的羊水破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命在旦夕嚇著了。

此時此刻，他完全把水仙生兒生女的事情放在一邊，只希望王德發的這個孩子，能健健康康的來到世界上，如果是女孩，沒關系啊，至少證明貴生和水仙是可以生孩子的啊，完全可以繼續生，他就不信，貴生生不出來個兒子。

彌漫著藥水味的走廊里，馬秀娥和王貴生倚靠在產房的門口。

剛到醫院的時候，人還不是很多，水仙被推進去時候，前面好像也沒有其他的孕婦。馬秀娥透過門窗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東西，索性就把耳朵貼在門縫上，里面要是能傳出來孩子哭聲，那肯定就是水仙的孩子。

等了許久，沒有動靜。里面也聽不見數顯撕心裂肺的喊叫，也有可能水仙再疼也是哭不出來的。

兩個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情，門被推開了。

走出來的醫生喊：“誰是唐水仙的家屬？”

“我們是，我們是，我是她婆婆，這是她男人。”馬秀娥趕緊回答。

“產婦呢，羊水已經破了，孩子得抓緊時間取出來，征求你們的意見。羊水破了，孩子得抓緊時間取出來，不然的話容易在肚子里嗆著，有兩個方案，一是剖腹產，一個是順產，剖腹產的好處是，孩子遭的罪少。你們商量一下。”

這可把馬秀娥難住了，別說這次做決定了，長這么大，她都很少有機會做這樣大的的決定。

她看著貴生，貴生看著她，不知所措。

兩個人干瞪眼了好一陣，馬秀娥看貴生也不說是什么選擇，斬釘截鐵地告訴醫生：“順產吧！”

“順產是有一定分享的，你們想好了啊。”醫生回答。

“想好了，就順吧。”馬秀娥稍有點遲疑了，但還是確認了自己做的決定。

馬秀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對不對，表面上看著挺堅定，實際上，她也很矛盾的。之所以讓水仙順產，是因為她見到的女人，哪個不是在家里的炕上順產的啊。水仙在哪啊？水仙是在醫院，醫院比家里的條件好多了吧，肯定沒問題。

醫生再沒有說什么，貴生在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的時候，醫生讓在確認書上把他的名字簽上。

王貴生的名字，寫的很漂亮，從他念書開始，王德發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會寫自己的名字，而且寫漂亮了。

再次看著醫生進了產房，兩個人又默默地站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著。

王德發隨著師傅返回之后，急匆匆就往家趕，時間差不多到了王來弟和胡玉婷放學的時間，估計兩個孩子已經把中午的飯收拾的差不多了。

王來弟和胡玉婷還納悶王德發怎么就一個人回來了。

“爸，我弟他們呢？”來弟問。

“水仙在路上羊水破了，住到縣醫院了，我回來拿要用的東西。”

“啊？那是不是快要生了啊？”

“差不多，你倆飯收拾好了沒？好的話，我就也吃點，沒好的話，我就不吃了，醫院得有人跑腿呢。”

“快好了，馬上就好，你等著吃了再去吧。”來弟說。

不出十幾分鐘的時間，兩個姑娘的飯就上桌了。

“爸，你跟玉婷先吃，我去把飯端給奶奶。”

“去吧，給你奶的面，多煮一會，煮爛點。”王德發安頓來弟。

王來弟端著在鍋里多煮了一陣子的面，去上房給她奶奶。

她奶奶都已經九十六歲了，行動不便、飯一天比一天吃的少，自打她上了高中以后，就很少能看見奶奶到院子里曬太陽了，她下不了炕，也上不了。每次進到奶奶的屋子，王來弟都會想很多，她會不自在的把水仙肚里的孩子和奶奶聯系到一起。

生命就像是一段多彩斑斕的旅程，有些人剛啟程，有些人已經身在旅途中，而還有些人，或許再踏出一步，就結束了這段旅程。

王來弟小心翼翼地端著碗，身子背對著門簾，一轉就把門簾掀到了身后，還沒看見她奶奶，來弟就喊著：“奶奶，奶奶，起來吃飯了。”

聲音喊得很大，就這么大的聲音，有時候她奶奶都聽不見。看上沒有回應的聲音。

“奶奶，起來吃飯了，飯給你端過來了。”王來弟把飯放在奶奶炕上的小方桌上之后，又喊著奶奶吃飯。

依然沒動靜，來弟半個身子上了課，搖了搖她奶奶，還是沒動靜。她以為是奶奶睡著，睡的有點深。

當無意中碰到奶奶冰冷的雙手，王成來好像明白了。

“奶奶，奶奶，你醒醒啊。”沒反應。

王來弟嘴里一直喊著奶奶，趕緊往主屋王德發跟前跑，她不敢在心里告訴自己那一個字。

“爸，我奶不醒來，醒不來了，你快去看看。”

王德發放下自己的手里的筷子，跑著去了上房。

老太太的身上，已經沒有什么溫度了，王德發哭了出來：“娘，你醒醒啊，你醒來！”

跟在后面的來弟和玉婷看見王德發的表情，知道了，她們的奶奶，走了。

王德發跪在炕上，不停地喊著“娘”，可惜她娘再也醒不過來了。

王來弟和胡玉婷去找自己的同學，把請假條讓同學帶給了老師。

悲痛中的王德發陷入了兩難，一邊是自己已經千古的老娘，另一邊，是王家的香火能夠繼續延續。可是就只有一個王德發啊，顧哪頭都不為過，他就恨自己沒有分身術。

老太太就王德發這一個兒子，王家少男人，單傳到王貴生跟前已經是三代了。去縣城給自己即將要出生的孫子帶東西，重要嗎？很重要啊。作為兒子，娘沒了，該不該在守在身邊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啊？該啊。

跪在老娘身旁，王德發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艱難地作出了選擇。

他留下來陪著他娘，讓王來弟帶著大包小包坐車去了縣城送東西。

“來弟，去了有啥消息，你就用醫院的功用電話給我來個電話，去了要是不知道路，你就做縣上的三輪車，讓把你直接送到縣醫院。”

紅著眼睛的王來弟不住地點頭：“我知道了。”

玉婷默默地站在王德發旁邊，渴望著能有什么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其實，突然之間，連王德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從悲痛中慢慢緩過神的王德發，把上房收拾了一下，正對著進門的八仙桌下，被王德發騰空了。他去后院的工具房里找出來一張草席，鋪在桌子下面，草席上又鋪了一層蛇皮袋子。

玉婷看著躺在炕上的奶奶，除了悲傷，還有一點驚恐，長這么大，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死去的人。

王德發吃力地把老太太從炕上抱到了他鋪好的桌子下面。隨后在桌子的香爐里點了三根香。

把老太太剛好之后，王德發才出門去給自己的親房、房下去告知。前來幫忙的人多了起來，除了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王德發家被老太太的死籠罩著。

所有在王德發腦子里關于自己母親的畫面的，又開始像放電影的一樣，是不是每一個離去的人，都會讓活著的人，在腦海中幫他們回顧自己的一生是如何度過的？

王來弟吃力的扛著大包小包，看著窗外，奶奶走了，貴生的還要出生了，這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劇本一樣，怎么演，早就注定了。奶奶已經那么大歲數了，每天的日子，那叫日子嗎？或許走了，也是一種解脫。只是王來弟覺得比較遺憾的是，奶奶見不到重孫一面，多少是有點遺憾吧。

產房的門外，馬秀娥和王貴生寸步不離，兩人依然時不時的把耳朵帖到門縫上聽聽里面的動靜。馬秀娥讓王貴生帶點錢去醫院門口買點吃的，成龍不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樣等待這王家的新生命誕生的時候，馬秀娥的婆婆、貴生的奶奶，已經沒了。真希望老太太是用自己的離開，換來王家一個健康的孩子。

王來弟提著大包小包找到馬秀娥和王貴生的時候，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產房的門打開了，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醫生，咋樣？大人和孩子都還好吧？”馬秀娥急迫地問，王貴生和王來弟跟在后面。

醫生走到不遠處的辦公臺上才停下來說：“大人和孩子都安全，非常順利！”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啊？”馬秀娥脫口而出。

“男孩，來，家屬在這簽字確認。”

王貴生第二次在醫生手指指著的地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此時此刻的他，已經眼含熱淚，醫生說出母子平安的那一瞬間，王貴生已經從一個丈夫，晉升到爸爸，他可能無法體會得多么深刻，可為人父的本能，在那一瞬間，王貴生感受到了。

“醫生，我們現在能進去了嗎？”王來弟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你們不能進去，里面護士把大人孩子處理好，會帶出來的，還有，至少住院三天觀察，雖說是順產，但羊水破了，孩子是被嗆了的，觀察三天沒啥問題，就可以出院。你們誰去班里住院手續？”

“我去吧。”王來弟說。

“來弟，要不我去吧。”馬秀娥跟王來弟商量。

“我去吧，辦理手續就是流程的事，你留在這，水仙和孩子出來了，我可不知道咋照顧他們啊。”

王來弟說的還挺有理的，是這么個道理。照顧孩子和水仙，還真就得馬秀娥在跟前。

生都生出來，還見不到的著急比剛才兩個聽門縫更強烈。

醫生還沒走，馬秀娥看著她，弱弱地問了一句：“醫生，孩子都正常呢吧？”

“剛不給你說了嘛，母子平安。”

“不是，醫生，我是說，剛都沒聽見孩子哭，是不會哭還是？你看孩子爸媽，都是有點殘疾，我就是想知道，這孩子是什么情況。”

“孩子目前啥問題都沒有，會哭。”

大概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候，水仙和孩子被推了出來，大模樣像水仙。臉上的褶皺讓馬秀娥怎么都想不到可愛這個詞，剛出生的孩子，都說特別丑。

“水仙，水仙。”馬秀娥用嘴型叫著水仙的名字，水仙點著頭，疲憊之后臉上的笑依然是那么清澈。

王來弟辦完住院手續，用醫院的公共電話，給家里的王德發打了個電話。三聲“嘟嘟”之后，電話接起來了。

“爸，生了。醫生說是個男孩，母子平安！”來弟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自己該用一種開心還是悲傷的語氣說這句話。

男孩，母子平安，王德發落淚了，這淚，就給王家生來死往的這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