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孩子翅膀硬了

王德發的一生 第一百章:孩子翅膀硬了

車隊接著水仙走著正道朝著王德發家出發，返回的速度比來唐永生家的快多了。

李啟陽在家里，配合著所有人張羅這酒席，等會貴生和水仙來了之后，還有些儀式，這個任務，王德發交給了李啟陽，讓他當個串場的，把場子弄順溜了。

王德發家的門外，跟唐永生家一樣，被隊里的娃娃們擠的水泄不通，都等著搶硬幣、看新媳婦呢。那一個個小毛孩子們，除了興奮，估計心里都在想著以后自己娶媳婦或者嫁人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么的熱鬧。

車隊駛入隊里的巷子口的時候，鞭炮就響了起來，聽見巷子口的鞭炮聲響起，家里的人知道娶回來了，除了賓客在已經安排好的席位上，其他來幫忙的所有人都各司其職。

“貴生，下車了，先給圍著的孩子們撒錢啊！”老二在車上給貴生安排。

“隨后，你把水仙一口氣先抱到你新房的炕上。聽見了沒？”

“知道，了。”

車在門口停下來之后，鞭炮再次想起，圍著看新媳婦的人越來越多，大人小孩，幾乎都挪步到了門口。熙熙攘攘的，都墊著腳尖想看看新娘到底長啥樣。

王貴生按照老二的要求，一口氣把水仙抱到了炕上，后面尾隨的孩子們又把新房的門口圍的水泄不通，甚至還有爬到窗戶上看里面新娘的調皮孩子。

王成龍今天最主要的工作除了記禮簿外，還有一項就是陪著水仙，把成婚的各個流程順利的完成。

水仙，估計除了，她爸和她媽已經熟悉了怎么和她溝通外，換做其他人還真不好溝通，王成龍念的書多，在肢體語言表達上，肯定要更準確點的。

整個流程，李啟陽給王成龍已經交代好了。

水仙在屋子里簡單的收拾了下，她現在已經進了王家的門了，算是王家的人了，王成龍把給她準備好的鞋子，給這個模樣乖巧的弟媳婦穿上，用手比劃了一下外面，又點了點她和貴生，意思是是穿好之后，他倆該出去了。

院子里已經，賓朋坐滿，大門正對著的最里面，搭起了一個簡易的臺子，上面擺著兩把椅子，李啟陽忙前忙后不停的在溝通著。

李啟陽看見王成龍在屋子里把水仙和貴生已經安頓好了，站在臺上說話了。

“各位親朋好友們，非常感謝大家今天能來參加我外甥王貴生，和外甥媳婦唐水仙的婚禮，感謝大家。”

“接下來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請出貴生的爸、媽，恭喜他們在今天喜當公公、婆婆。”話音剛落，院子里一片歡呼。

馬秀娥在水仙進門之后，趕緊把自己在廚房的一天衣服換了，穿的精精神神的。王德發在一旁看著李啟陽長在小臺子上說話的語氣和神情，聯想到了已經故去的李月萍。

隨后，貴生和水仙拜天、拜地、拜父母，每個環節，兩個手緊緊攥在一起的新人，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都認真的完成了。

這次沒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反而是馬秀娥。她拉這水仙的手，想象著以后玉婷出嫁的情景，忍不住就哽咽了起來。

李啟陽對王貴生和唐水仙的表現非常的滿意，最后，他示意兩個朝著坐在院子里準備吃席的人鞠躬表示感謝。

就在他張口準備說“有請新郎新娘進入洞房”的時候，門口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想起了。

在吵雜的人聲中，那一串鈴聲仿佛就有魔力一樣，絲毫沒有被蓋住，院子里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的。

負責鎮上郵遞業務的老郵遞員，在門口把他那輛軍綠色的自行車停好。

王成龍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就在這個老郵遞員的手里拿著呢。

老郵遞員以為王德發家是在給孩子慶賀金榜題名考上大學了，進門往前面一看站著王貴生和唐水仙，才知道是在成親呢。

“老王，老王！”老郵遞員喊著王德發。

老郵遞員和王德發年齡差不了幾歲，王德發在隊里當會計沒幾年之后，他成了鎮上郵局的投遞員，一干就干了這么多年。

王德發從自己的椅子上起來，隔著中間的席位，喊：“老弟，你來了啊！”

“給你送喜來了！通知書，大學的通知書！王成龍的。”老郵遞員大聲說著，那語氣里，無形中也透露出一種自豪。

王成龍一聽，箭一樣沖過去，拿起通知書，看著上面精致的校門和大大的三個“通知書”，激動的跳起了蹦子。

“老王，恭喜恭喜啊，鎮上就那么幾張通知書，看到王成龍，我第一個就奔你這先給你送了。”

老郵遞員握著王德發的手，激動的說。

瞬間，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沸騰了。才從貴生的婚禮上緩過神的大家，又陷入了王成龍帶來的喜悅中。

時間差不多了，也該讓大家吃席了。

“今真是個好日子，既是我外甥大喜的日子，又是我外甥女考上的大學的日子，雙喜臨門，來，大家，喝酒的舉起酒杯，不喝酒的舉起茶杯，大家都沾沾喜氣，干杯！”李啟陽把氛圍帶了起來。

“大家吃好喝好，再次感謝大家能前來參加今天的婚禮！”

話音一落，大師傅的菜，一道又一道地上桌了。

“老弟啊，你是挑著今天的日子送的嘛，真是太及時了啊！”王德發把老郵遞員迎進主屋。

“沒，是今天從縣上轉發下來的，拿到后我這就給孩子送過來，你兒子今天成親啊？”

“是，你不著急的送其他的信件吧，剛好，在家里把飯吃了再走。”

凡是參加貴生婚禮的人，今天算是嘗到了什么叫做羨慕。沒錯，就是羨慕，兒子媳婦娶上了，女兒的大學考上了，這王德發家的祖墳一定不僅僅是冒青煙了，鐵定是著了才有這樣的福氣啊。

沒有任何人，再能把徇私舞弊、盜墓、偷奸耍滑這樣的詞和王德發聯系在一起了。

八月初八，這是王德發家，乃至整個王家，最為高光的時刻吧。

一整天，王家都沉浸在喜慶之中。

酒足飯飽之后，前來的賓朋陸續退去，晚上天即將要黑了的時候，熱鬧了一天的王家，終于安靜了下來。

老二累的吃了幾口晚上的飯，就匆匆回家去了，李啟陽是專門來幫忙的，天已經黑了，他也就沒堅持著趕夜路回去，在王德發家住下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主屋，聊天聊到了很晚。

王德發難以掩飾的滿足感，馬秀娥無以言表的喜悅，還有李啟陽無比的自豪感，全都寫在臉上。

吃完飯，乏了一天，王德發安排好晚上大家睡的炕，就倒頭睡去了。

李啟陽把王成龍、王來弟和胡玉婷叫過來，讓她們去鬧鬧洞房。

“舅舅這呢，給你準備了幾個炮，等會啊，貴生和水仙睡了，你們就瞧瞧去炕門里，把炮點著，炸他倆，哈哈！”李啟陽一看就是個鬧洞房高手。

三個女娃高興的跳嘣子，從來沒這么玩過呢。

被李啟陽的方法鬧騰的，貴生和水仙蜷縮在炕上，愣是大半個晚上沒敢睡覺。

雙喜臨門的一天啊，王德發本來就不勝酒力，一高興就喝多了。一晚上中間鬧酒醒了好幾回，最后一次醒來之后，他就睡不著了。

看這外面黑乎乎的天空，偶爾還有眨眼睛的星星。王德發想了很多。

前半輩子，自己干的事，現在回頭再去看，雖然已成云煙，還是歷歷在目。家里所有的不順遂，他幾乎都能找到自己作惡的根源。那就是報應啊，如果一切能重新來一趟，王德發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那么干。

而現在呢，今天過后，他仿佛就覺得，自己在這個家，似乎已經在退居二線的路上，后半輩子，咋過啊？兒子，傻的，成家了，但愿在日子的磨合中，他能自己走完自己以后的路。王成龍，通知書來了，這孩子是要飛出去了，以后的路，她自己能說了算了。來弟，人活泛，點子多，人緣好，學習也不差，明年也要高考，不出意外，考個一般般的大學，也沒啥問題。

想著想著，王德發突然心里一種莫名的悲傷，好像突然在他的想象中，這個家，有他沒他都可以，那種既希望孩子們有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又不希望他們完全脫離他撐著的這個家的矛盾，夾雜在一起，更讓他翻過來翻過去睡不著。

他起身把衣服披在身上，坐在門檻上，給自己填了一煙瓶的煙，慢慢地抽了起來。

寂靜空曠的夜晚，偶爾幾聲狗叫和青蛙叫，讓他更顯得孤獨了。

人啊，恐懼是從哪來的啊？全都是來自對未來的不確定。

王德發現在就是對未來充滿著這樣的恐懼，王家幾代人，都沒面臨過像王德發現在這樣的情況，考大學的考大學、成家的成家，因為沒有先例，所以他才擔憂，才恐懼。

當然，這一切，也有可能是酒精作祟，或許是他想多了吧。

煙抽完之后，王德發把成龍的錄取通知書拿出來，看著封皮上燙金的三個大字，他抬頭對著天空，說：“娃她媽啊，你要是泉下有知，看看吧，答應你的事，我王德發做到了。”

隨后他把打開了通知書的瓤子，里面有王成龍的名字，他迫不及待地讀下去。

王成龍給自己選擇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專業的大方向，王德發是給了成龍定好了，不是老師就是醫生，具體孩子喜歡學什么，他沒有任何的干涉。

“這以后就是當語文老師啊，好著呢，語文是個主課。”王德發在心里想著。

他繼續往下讀，開學時間是九月十一號。腦袋暈乎乎的他，急忙想不起來今天是幾號，只記得是農歷八月初八。起身在墻上的撕歷上看了看，王德發掐著手指頭算了算，滿打滿算，就還有一周的時間，下個周末報道兩天，之后就開學了。

日子剛好就是中秋節過了。

王德發看了看貴生新房的燈，已經關了，里面也沒有什么動靜，披好衣服回屋又去睡了。

按照鄉俗，婚后第二天，王貴生得帶著水仙去回門。說來也奇怪啊，這女娃子，回門也就是離開母家不到三天，就這短短的三天時間，身份就已經發生巨變。三天前，在娘家，那是正兒八經的女兒，三天后就已經身為人婦了，再回到自己的家里，已經從主人變成了客人、變成了親戚。

這到底是為什么，估計很多嫁出去的姑娘都在想這個問題，就是想不明白吧。

貴生會騎王德發的摩托車，回門這事，跟王德發也沒關系，就同意讓貴生騎著摩托車帶著水仙去他丈人家。

“貴生，你帶著水仙呢，騎慢點，別著急，不趕時間，聽見了沒？”臨行前，王德發一再叮囑貴生。

“嗯，知道！”貴生回答。

就在王貴生騎著摩托越走越遠的瞬間，王德發才覺得，自己已經老了，看貴生帶著自己媳婦的身影，已經魁梧的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水仙回到娘家的時候，真的好像變了一樣，她要去廚房幫著她媽做飯，被拒絕了，她媽說水仙今天是親戚，哪能讓親戚進廚房幫廚啊。當然了，吃完飯，水仙要洗鍋也被拒絕了。

新婚小兩口，一個說話不利索、一個不會說話，家里顯得很安靜。

水仙媽把廚房里收拾干凈之后，看著時間還早，拉著水仙坐在炕上聊起了天。

王貴生被結婚折騰的到現在都感覺沒緩過神呢，他跟唐永生也搭不上話，寒暄了幾句就去后屋炕上瞇著了。

唐永生和他媳婦跟水仙溝通起來，沒有什么障礙，想要表達什么，水仙都能懂。

母女兩聊了很長時間。水仙媽不停的囑咐她在公婆家，要有顏色，少說話、多干活，水仙還調皮的調侃說她本來就不會說話，把她媽惹的差點就哭了起來。

一直到下午，太陽下山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候，唐永生和他媳婦簡單給女婿和姑娘做了碗面條，就讓他們趁著天還早，早點回去。

水仙不想走，想住在家里，扭扭捏捏的就是不上摩托。貴生知道水仙舍不得，也不催，反倒是水仙媽一個勁的再催著孩子早點回，天黑了路上不好走。

上了摩托車的水仙，眼睛濕漉漉的，一直回頭看著在門口目送她的爸媽，那種舍不得，惹得她爸媽眼淚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