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人命、時間

永歷十四年 第一百章人命、時間

隨著線國安的將令，徐天佐帶著麾下剩余的兩千余人押解著千余民夫再次往狀元山涌了過來。

明軍陣地之前，火銃兵隊正韓五驚恐地指著沖上來的清軍，對著身后的白安說道：“大人，這狗韃子驅民攻山，我等怎么辦。”

驚恐的百姓被清軍驅使著趕往狀元山，他們有人專門挖土，有人則是專門拿著麻袋接土，土滿了之后再交給那些要沖上去填溝的人手中。

“還能怎么辦？給老子打，是他們重要還是我梧州二十余萬軍民重要。”白安急得雙目通紅，單拳在壕溝上重重砸了下去。

“開炮！開炮！開炮！”

炮隊隊官王根生看著扛著麻袋涌上來的百姓，須發皆張，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心軟的話，死的就是他自己。

這年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

“沖上去，將土方丟進壕溝內，便可活命。”

在清軍的驅趕下，這些民夫一個個哭號著扛起手中的麻袋往明軍壕溝沖了過來。

終于，負土的百姓沖于終到了壕溝之前，然后便聽一聲炮響，旋即數十聲炮聲響起。

火炮的轟鳴聲掩蓋了火銃打響的聲音，這一刻，人耳之中聽到的只有炮擊聲，沒有其他。

無數的百姓被虎蹲炮所射的散彈擊中，被打翻在地，哭喊哀嚎。

然而這次被徐天佐押解上來的民夫足有千余人，剩下的民夫依然在清軍的威逼下，掙扎著向明軍的壕溝沖過來。

“停止炮擊，火銃手，弓箭手準備。”

為了防止后面的清軍大隊，白安毅然下令。

最前方工事下的火銃兵在隊官的命令下開始裝填藥子，檢查火繩。

沒有人相信那些百姓會將壕溝填滿，可是面對著無數手無寸鐵的百姓，明軍的火銃兵和弓箭手卻是一個個頭皮發麻。

仿佛炸豆子般的銃聲再次響起，一個又一個百姓被銃子打中或是倒在地上，或是倒在壕溝之中。

后面的百姓卻木然地往前涌來，瘋狂的踩著前面人的尸體將負滿泥土的麻袋扔進了壕溝中，然后頭也不回向著來路跑去。

在無數的火銃聲中，許多沒有被火銃擊中的百姓被跟上來的的民夫和清軍直接推入壕溝之中，然后就被無數的麻袋淹沒。

守山的明軍火銃兵和弓箭手只得機械地張弓搭箭，裝填火藥朝前發射，他們此刻也是麻木了，只是憑借本能朝前方射擊。

近千個民夫被就這樣慘死在明軍陣前，但是他們終于將第一道壕溝填平。

然而令徐天佐絕望的是，他率軍沖過了第一道壕溝之后不過數十步，明軍的第二道壕溝出現在他們面前。

靖南軍的虎蹲炮又一次展示了它的獠牙，這些火炮兵一個個咬牙切齒地對著沖過來的清軍不停地開火。

徐天佐進兵不得，只得再次退回山下。

“去將附近的山民全部抓過來，本帥還不信了，區區數道壕溝安能擋我大軍一擊。”

線國安咬牙切齒地看著狀元山上明軍的營壘。

而此刻天色已晚，阿爾津和線國安只得下令就地立寨，又讓各軍立即將勝山周左的百姓驅使過來，只待第二日繼續攻山。

次日辰時方過，這些綠營兵又驅趕著近千名百姓來到狀元山腳下。

這些百姓戰戰兢兢地被清兵的長刀威逼著向著山坡沖了上來，他們一邊抗著裝土的麻袋，一邊祈禱著明軍的炮子不要砸在他們身上。

李大力本是昭平縣人，去歲明軍退出廣西，馬雄率軍攻破昭平，他新婚的妻子被瘋狂的清軍士卒輪流蹂躪而死，他的父親和母親也被清軍砍殺，而他卻是正好入山打柴幸免于難。

然而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躲到勝山的李大力和他們的同伴被線國安的綠營兵從山中驅趕出來。

家人和妻子的慘遇并沒讓李大力對清軍有多少仇恨，只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他現在正緊緊扛著一袋泥土瘋狂的向山上沖去。

前面響起的哭喊和慘叫聲他根本聽不到，地上的尸體和血跡他也看不到，他只知道閉著眼睛往山上沖。

他沒有失去理智，恰恰相反，他很清醒，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好多人死了，如果自己不快點幫大清兵把那溝子填滿，他將面對清軍那血淋淋的屠刀。

快點，快點，只要將身上的麻袋扔進明軍的壕溝，就能多活一天。

無數被清兵逼迫過來的百姓的心思和李大力一樣，他們冒著明軍的火銃和箭矢，拼命地往前沖來。

雖然身邊的同伴不斷地中箭著炮倒下，但是他們依然奮力地往前沖來，而支撐他們沖鋒的勇氣，不過是能夠在這場浩劫中活下去。

明軍陣地前，鋪滿了百姓的尸體，韓五的心早就麻木了，他不斷地呼喝著手下的遠程兵攻擊面前的百姓。

“頭，他們怎么不反抗？若是他們往回跑或許還能有條生路，可是他們這樣沒有任何掩護，那不是找死嗎？”

“他們不是不怕死，他們只是害怕身后滿洲人的長刀而已。”韓五冷冷地看著沖過來的百姓，淡淡地說道。

同樣的事情在懷集發生了，清廷平郡王羅可鐸率軍抵達天勝嶺后，隨即對天勝嶺守軍發動了攻擊。

由于明軍扼守險要，而天勝嶺地形更是險要，羅可鐸攻山不成后，便將周左的百姓以及隨軍的民夫組織起來。

以這些百姓為先導，對著天勝嶺決死沖鋒。

無數手無寸鐵的百姓不是被守山的明軍打死，就是被身后的清兵殺死。

劉芳名心中不忍，便向羅可鐸提議留部分兵馬看住天勝嶺明軍，然后大軍直取懷集。

羅可鐸卻是斷然否決了劉芳名的提議，認為索渾就是沒有守住后路，方才在午街鋪兵敗身亡的。

所以清軍各部必須步步為營，穩扎穩打，只有在藤縣和懷集打的夠狠，將明軍主力吸引過來，廣東那邊的軍馬方能沿柳江突進，直取梧州。

亂世人，不如狗，昭平的百姓打光了，那就從平樂府，桂林驅使百姓過來就是了，只要能打下梧州，便是這些百姓全部死光又能如何？廣西人沒了，從湖廣往這邊遷就是了。

羅可鐸大舉來襲的消息，李興早已經收到，他一邊下令秦風的第三鎮入援藤縣和懷集，又令白云山窯廠抓緊生產水泥，務必搶在北線清軍突破之前將各處棱堡修繕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