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幕.淺海

舊日盜火者 第三十三幕.淺海

加拉帕戈斯補給站往西，三千公里的荒原并沒有名字，這里原本在舊時代是這顆星球上最大的大洋，但在大崩壞之后，地貌改變，海洋被染紅，這里也出現了大片的陸地，曾經的大洋化作了一個個小湖泊，散布在大地之上。

其中荒原南部與赤色的淺海相連，便是這一趟旅途的主要賽道。

“原來淺海真的是紅色的。”

威爾伯感慨了一句，他打開了窗戶，不帶任何氣味的海風吹來，撩起了他的些許頭發。

左側的車窗外，是一片緋紅的大海。

極目遠眺，能看到蔚藍的青空與海面的交點，與白歌在泛西海見到的新地中海那青藍的海面不同，這里的大海，是血一般的紅色。

在大崩壞之后，世界上所有的大海都變成了紅色。

時至今日，科學家們也依舊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將海水染成了紅色，通過提取淺海的成分進行分析，人們發現，雖然淺海的水質成分大體與普通的海洋相同，但卻會導致飲用海水的人類以及生物產生類似深淵侵蝕的癥狀。

遭到深淵侵蝕之后，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會出現巨大的變化，有的人會直接陷入瘋狂，精神失常，還有人會出現身體上的變異，長出四只眼睛，三條手臂，甚至墮落為只知道進食的血肉。

在人類剛剛從地下的避難所離開的時候，有部分拓荒者并不清楚淺海的危險，飲用了淺海之中的水，甚至還將其引入避難所之中，后來，當來自其他避難所的拓荒者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只發現避難所里一團巨大的，白骨與血肉堆積而成的肉塊足以讓見到之人心智崩潰。

當然淺海的水并非完全不能利用，至少在經過了大氣循環之后化為降雨落下的時候這些水已經和正常的水源沒有太大區別的就算直接接觸，只要不去腦抽飲用即便是些微的接觸，也并不會有太嚴重的影響。

因此有學者推測可能受到深淵侵蝕的并非海水，而是大海，或者說是海洋這一個概念，不過這些說到底也只是猜想與假說而已正常情況下還是不要去輕易觸碰淺海為妙。

而且，淺海經常會沖上來一些莫名其妙的造物，甚至深淵遺物，所以，絕大部分的沿海區域都設立了觀察崗哨來監控這片大海的動向，但到了荒原之中就是大片大片沒有人看管的淺灘了。

“燃燒的大海，說的難道就是這個嗎？”

白歌也看著鮮紅如血的大海忍不住感嘆道。

第一眼看到淺海，的確很容易聯想到那樣的傳說。

“看那里好像有什么動物。”

竹霜降靠近車窗看著遠方的紅色大海。

白歌微微瞇起眼睛刺客視覺掃了過去，能看到鮮紅的海平面之下，某種巨大的生物正在涌動，下一刻，平靜的海面被沖破，一頭巨大的生物從海中浮了起來。

那生物如同一頭鯨魚，只不過，在頭頂的位置，有一根仿佛由兩根骨骼扭曲糾纏而成的犄角，鯨魚通體呈現純白的顏色，就像一尊冰雕，但那可不是冰塊。

如同小山一般的鯨魚破海而出，掀起了千層巨浪，如同一朵綻放的紅蓮，能夠看到海中其他奇形怪狀的生物因為這鯨魚的動作而四散，伴隨著“嘭”的一聲，鯨魚重新落到了淺海之中，激起的波浪久久無法平息。

“它應該不會沖到岸上吧？”

威爾伯時不時看一看淺海，生怕又從海里沖出什么奇怪的生物來。

“應該不會，淺海里的生物有著獨特的生態環境，一般和陸地上的沒有交集。”

白歌回想起了在深淵遺物事務司的時候看過的有關淺海的資料，通常而言，活躍于荒原上的生物也不會貿然接近淺海，淺海的生物也基本不會離開海中，兩者互不相犯，很少出現重大問題。

他將視線從淺海處移回道路上。

前方，可以看到數輛汽車正在同樣的道路上疾馳，沿著淺海的這一條道路最為平坦，是絕大部分參賽者選擇的道路。

往北，則是超過百萬平方公里的濕地，環境復雜，充滿了各種奇異而又危險的生物，如非必要，參賽者一般不會選擇那里。

第三階段的賽程從加拉帕戈斯補給站到神圣同盟的新約克市，接近三千公里的路程絕大部分都在淺海邊緣，并且由于海岸線的侵蝕而變得蜿蜒曲折，這段賽程將會持續一個月，雖然不及第二階段賽程那般漫長而孤寂，但既然大家都在同一條道路上，那么競爭自然就激烈了許多。

同時，第三階段賽程里依舊有九處寶藏，每一個的積分是兩百分，對于目前兩百不到的參賽人數而言，只要能夠拿到一個寶藏，那么就比其他人領先了足足兩百分，自己只要能夠順利抵達終點就完全不虧。

也正是因此，不少參賽者并沒有正經賽車，而是一開始就跑去尋寶了。

白歌看向手機，里面是柯露瓦發給他的第三階段的寶藏地點。

老子世界第一可愛：不要誤會，這只是為了救那個蠢貨而已。

這位銀發紅瞳的美少女如此解釋道。

咕咕咕：我明白的。

白歌肯定不會想太多，他也是為了營救群友而努力奮斗著，怎么會隨意誤解柯露瓦的意思呢。

只不過，令白歌有些擔心的是，那位與深淵遺物相親相愛的群友，已經很久沒有發言了，就連私聊都沒有回。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還是在白歌尚未抵達加拉帕戈斯補給站的時候在群里說的。

在做了在做了：淺海。

他這么說道。

難道他為了壓制深淵遺物的影響，將其帶到了淺海里？

白歌下意識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緋色海洋。

自己的汽車可開不進海里。

要是大佬真的到了海里，那白歌可就真的撈不到了。

不過，當五天后，白歌看到前方的道路時，他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太天真了。

在淺海沿岸的道路和幾十輛車一同行進了五天，在第五天的黃昏之時，異變發生了。

威爾伯還看著前面汽車的排氣管不斷顫動，思考著晚上應該吃什么的時候，某種低沉的響動自一側的淺海升騰。

他看到，車窗玻璃不斷震動，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震碎。

同時，大地也開始顫動，驚起了大片的鳥群，遮蔽天空。

“......這下可糟糕了......”

白歌越過威爾伯的肩膀，看向了更遠處。

那是淺海。

這片原本靜謐的紅色海洋，此刻翻涌起了滔天的巨浪。

巨浪從地平線的彼端蔓延而來，最開始只是普通的一點白沫，隨后，當人們看清楚那浪潮的規模，已經為時已晚。

遮蔽了一半天空的紅色海嘯朝著岸邊而來，可以看到，這海嘯并不僅僅只是在這一片區域，而是不論往前還是往后都一眼望不到盡頭，似乎整片淺海都沸騰了一般，洶涌而來。

“小心沖擊。”

白歌說道。

自從大崩壞以來，人類從未觀測到淺海產生這樣的動蕩，別說海嘯了，這片大海平日里就連浪花都罕有。

因此，現在出現于海岸的赤潮，實在有些過于超越想象了。

淺海的海水直接飲用會導致不可預料的深淵侵蝕，雖然物理接觸不至于遭到太多侵蝕，但光是那海嘯的沖擊力，恐怕就能讓許多參賽者葬身于此了吧。

白歌沒有猶豫，他直接打開了車門，翻身來到車頂。

那紅色的海嘯已經遮蔽了天空，綿延在這數公里的汽車們急忙朝著遠離海嘯的方向疾馳，然而，面對大自然那摧枯拉朽的力量，這些汽車就像是面對洪水的螻蟻一般，始終無法逃脫自己的宿命。

看了一眼，白歌掏出了口袋里的懷表。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這塊表面暗金斑駁，雕刻有各種童話圖案的懷表。

“不知道能不能行。”

白歌一半是對自己，一半是對懷表說道。

接著，他打開表蓋，按下了懷表上方的按鈕。

咔噠——

一瞬間，某種輕微的力量從表盤擴散出去，伴隨著這份力量，白歌能感覺到，超凡被壓制，另一種力量正在復蘇。

那是童話的力量。

嗡——

威爾伯覺得耳畔傳來蜂鳴，眼睛好像被什么東西打了一拳般，視野之中的所有事物都開始扭曲。

而竹霜降更為敏銳，她能覺察到，空氣中的某些事物本質已經發生了改變。

白歌手中的動物世界正在干涉世界。

他沒有抑制，反而是催化了它的活性化。

白歌的目的很簡單，他要盡可能地讓動物世界的領域擴大，覆蓋目所能及的所有參賽者們，將他們拉入童話的世界。

在童話的世界里，即使被海嘯席卷，登場人物也不會受到太嚴重的傷。

就在那領域擴散，籠罩了絕大部分的汽車的時候，海嘯與海岸的巖石發生了碰撞。

轟隆——

蘊含著巨大能量的海嘯將沿岸那些佇立了千年的石頭擊倒，下一刻，緋色的浪潮擊中了大地上奔馳的汽車們。

威爾伯只感覺自己的車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堅不可摧的墻壁般，整個人承受著巨大的加速度朝著一側飛去。

他頭眼昏花，看到那紅色的潮水吞沒了前方的車隊。

只不過，預料之中車輛傾覆，人類被這海嘯吞噬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汽車浮了起來。

就像是小孩泳池里的鴨子玩具一般，那些汽車浮了起來。

似乎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車手們隨波逐流，在紅色的潮水之下，向著遠離海岸的地方游曳。

威爾伯看到，這個世界好像變成了孩子們的童話一般，車輛就像一艘艘小船，伴隨著波浪遠去，而自己的飛行者一號，也漂浮于水上，赤色的海水沒能淹沒這些金屬的造物，整個危急的畫面，頓時充滿了一股滑稽的感覺。

確認了一下車輛的進水情況，白歌看向四周。

海嘯將所有的參賽者都推向了沼澤，并且，那泛濫蔓延的紅色海水并沒有隨之退去，而是逐漸淹沒了地面的一些低矮之處，令那些地方的生物也紛紛逃走。

白歌能看到海水里，造型奇特的魚兒不斷躍出水面，歡快地巡視著它們的新的領地。

低矮的灌木被紅色的海水侵染，樹葉上似乎滴下了血液一般，有些毛骨悚然。

地貌被改變，環境被重塑，片刻之間，馬拉松的比賽遭遇了巨大的變故。

參賽者們陸陸續續找到了稍微高一些的地方，避開了如血般的海水，但當下，他們也只能困頓于這些孤島之上，無法再前進一步。

“這些海水為什么會突然涌過來......”

飛行者一號也很快找到了一處高低，從車頂走下來，白歌有些困惑，但緊接著，他又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咆哮。

水面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那些淺海中的生物也如同見到了天敵一般，畏懼地鉆入水下。

順著那沉重的，響徹天際的聲音望去，白歌終于知道，為什么淺海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很簡單的，就像是洗澡的時候沒入浴缸，會導致浴缸里的水溢出來一般，淺海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巨大的海嘯，自然是因為淺海里多了一些東西。

此刻，在被夕陽染上霞光的天空，與本就濃艷如血的淺海的交界處，一個黑色的巨影矗立。

那仿佛一座血色的高塔，在大海之中分外顯眼。

這高塔比先前所見的那冰之白鯨更加龐大，通體由生物的血肉組成，隨處可見條理清晰的肌肉組織與脈動著的血管，配合赤色的淺海，簡直就像是海中的某種，不，就像整片海洋里的生物的遺骸堆積構筑而成一般。

倘若這景象出現在遠古，那么或許就會成為幸存者們頂禮膜拜的，災厄的象征，最終成為神話的一部分，被傳說銘刻吧。

然而白歌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這高塔的造型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是在厄里斯文明得遺產之中留在自己腦袋里的知識所描繪出來的事物。

那是一枚火箭。

與此同時。

白歌的手機之中，那位許久沒有音信的大佬，終于回復了白歌。

在做了在做了：我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