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東瀛警事 第十一章

“嗯，你別擔心我。我坐出租車回去就好了，你放心吧。”

“哎呀，我沒事的。我現在就處理一些簡單的工作，都怪你跟次長檢事說那么多，現在次長檢事她都不允許我去處理那些復雜的工作了。”

“哼！我才不會等你呢。”

“那你去忙吧，小心一點。”

掛掉電話，將之前緊貼在臉龐的手機放入口袋中，橋本七海隔著衣服伸手輕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服部，隨即心里嘆了口氣。

“你們兩個人都會給我添麻煩，不過你以后可不要像你爸爸這樣吶。”

說完話以后，橋本七海稍稍踮起腳將之前拿在手里的藍色活頁文件夾放回到檔案架上面，正當她做完今天最后的工作以后，檔案室的門被認從外面推開，然后一個有些粗的男聲隨之而來。

“就在這邊抽一根吧，今天跑了一天，休息室那邊我實在是不想去了。”

“你先等等，先看看這邊有沒有人，萬一有人看到了向上面報告了怎么辦？”一個沙啞的男聲說道。

“沒事，你放心吧，我之前從下樓下上的還碰到高木出去呢，他肯定是下班走了人了。別說了別說了！來來來，先抽一根！”

由于橋本七海被檔案架擋著，所以剛進來的兩個男人并沒有能夠看到她的身影，而隨著打火機被打著的聲音傳來，橋本七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倒不是說她討厭別人抽煙什么的，而是在看她來，明明走廊的盡頭就是休息室，里面專門開辟了用來吸煙的玻璃間，但是現在這兩個人不僅不愿意去那邊，還竟然選擇在嚴禁煙火的檔案室抽煙，這簡直是太沒有素質了。

但是，就在橋本七海準備出去的時候，對方開口所說出來的不禁讓她停下了腳步。

“你說這個新來的檢察官是不是用來準備代替橋本課長的？”

“哪一個？”

“就是那個新來的，板著一張臭臉，看上去就像是別人欠著他錢一樣的那一個啊。”

“哦！你說那個高木啊。他怎么可能是來代替橋本課長呢。我們的那位次長檢事可是把橋本課長當親女兒的。”

“也是，我怎么就碰不到這么好的事情。真的是便宜警視廳的那個小子了。”

“嘿嘿嘿，你也別這么說，這次警視廳那邊說不定要有一堆人被處理呢。”

“怎么怎么？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嗎？你就別跟我賣關子了啊，知道什么就快點說吧！”

“還能有什么啊，就是剛才說過的那個高木檢察官唄，他這次來我們這邊就是一起處理這件事情的。那個犯罪案件核查完善小組你聽過吧？”

“咳咳咳咳......怎么出這么大事情了？我記得這個小組都是在警察出現那種嚴重錯誤問題的時候才會出動的吧。”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聽被調去那邊幫忙的人偷偷跟我們說的，有一樁幾年前被判了死刑的案件，現在在核查的時候出現問題了，好像說是警視廳那邊偽造了證據。”

“偽...偽造證據？！這是搞錯了吧，警視廳那邊除非瘋了吧！”

“這些我怎么知道啊。反正涉及到了很多人呢，而且我聽說橋本課長的丈夫好像也在調查名單里面。”

“咳咳咳咳......這可是大事件啊，橋本課長那邊知道了嗎？”

“怎么可能呢！我也是剛聽別人跟我說的。算了算了，不說了吧。你可要記得保密啊！”

“放心！這個你放心就好了，我嘴巴跟上了鎖一樣的。差不多晚飯吃時間，一起去吃點怎么樣？”

“可以！正好忙了一天，我也餓壞了，也不知道今天餐廳是做什么？”

隨著關門的傳來，橋本七海也悄悄的走了出來，只不過對于聽到剛才那番對話的她來說，她整個心都已經提了起來，雖然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已經能夠想到事情的嚴重性，畢竟已經需要犯罪案件審查完善小組出面處理了。

只是就在橋本七海急匆匆的離開檔案室，想要去次長檢事辦公室那邊，找永井寺美次長檢事問一下情況的時候，走到一半的她停下了腳步，最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重新走回檔案室。

差不多相同的時間，位于東京都府中市朝日町的警視廳警察學校。

“都給我聽好，這里是重點，你們一定要好好的記下來！不僅要記在筆記本上面，更要給我牢牢的記在心里面。”站在黑板前的日下治夫拿著教鞭敲著黑板。

“日下教官，有最高檢察廳的檢察官來找你了。”在一陣敲門聲以后，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出去！”日下治夫的臉上瞬間變得鐵青，然后冷冷的瞪著門口，以至于推門進來的那個人都給嚇的后退了幾步，在日下治夫的目光注視之下，最后也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后把教室的門給重新關上了。

教室內，原本就安靜如雞的學生們這下子就變得更加安靜了，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到了，日下治夫這個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原課長是個怎么樣的人。

“接下來我們來說下一部分。這部分的話，就由被點到名字的同學來親身演示一下，如果演示的好的話，我是不介意給他開推薦信。”

對于，站在講臺上的日下治夫才不在意，在咳嗽了一聲以后，打開放在講臺上的點名簿，直接搜尋起來。

而坐在下面的學生們在暗嘆了一聲以后，又變得有些躁動以及期待起來，畢竟只要演示的好就能拿到日下治夫的推薦信，雖然他已經從搜查一課的位置上面退下來了，但是不管怎么說可以去搜查一課的機會也是絕對可以增加不少的，一時間臺下的學生們也都紛紛摩拳擦掌起來，希望自己可以被日下治夫點到名字。

而在教室外面，剛才那位被日下治夫瞪得重新關上門的警察學校的工作人員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自己身后的男人說道：“長岡檢察官，真是不好意思，要讓你多等一會了。”

“不礙事。日下的脾氣我是了解的，如果沒事的話，你去忙吧，我就在外面等著他出來就好。”

這位叫做長岡的檢察官身穿著一身如同官僚制服般的深藍色西裝，脖頸處卻打著略微花俏的領帶，雖然頂著一頭斑白的大背頭，而且體態也是挺肥胖的，但是卻并不會給人一種老態以及臃腫丑陋的感覺，反而隱隱的流露著一種穩重的氣度。

“那就辛苦長岡檢察官你了。”雖然不知道這位從最高檢察廳過來的檢察官是要做什么，但是既然現在對方不需要自己作陪，這位警察學校的工作人員也算是在松了一口氣，在行禮結束以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拔腿而走。

長岡檢察官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選擇背靠著墻壁等待著日下治夫下課。

將近半個小時以后。

“你來干什么？你們檢察廳現在這么清閑了？”將教材夾用右臂夾著，從教室里出來的日下治夫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長岡檢察官。

長岡檢察官離開墻壁，身體站直了以后問道：“有時間嗎？”

“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以后我就要回家了，今天豐子在家里。”

“半個小時也行。”長岡檢察官一聽到日下治夫說他的妻子今天在家，就知道自己沒法多占用對方的時間了，所以立即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來吧。”

日下治夫轉身就走，長岡檢察官連忙邁步跟上。

“你想要喝一點什么，我這里沒有別的就只有冰水，你要不要喝？”

“都行。”長岡檢察官隨意的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同時將公務包放在辦公桌上面。

“你這個大忙人來我這邊干什么？東京地方檢察廳的刑事課課長都已經這么清閑了嗎？還是說東京都這邊沒有案件發生了？”日下治夫將一瓶礦泉水丟給長岡檢察官。

“我先要向你更正一下，我現在已經不在東京地方檢察廳了。”長岡檢察官也許是之前等的有些渴了，在說話的同時直接擰開瓶蓋，然后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

“不在東京地方檢察廳？那你是在哪里？難道是去高等檢察廳了，這倒也不奇怪，你也要帶退休的年紀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檢察廳也確實應該讓你以后可以多拿一些退休金。”

在日本，公務員退休以后的退休金是按照之前的階位來衡量的，階位越高也就意味著退休金越多，對于高級官僚來說，三四千萬的退休金那真的是很普通的事情了。

“如果我是為了退休金的話，我就應該去法務省那邊了。”長岡檢察官稍稍反駁了一句，然后在日下治夫一臉的不解之中，繼續開口說了下去。“我現在是在最高檢察廳，職務是犯罪案件審查完善小組的組長。”

“犯罪案件審查完善小組？！”

驟然聽到這個名詞，日下治夫大為驚訝的看著長岡檢察官，后者沒有說話，只是在喝了一口水以后點了點頭。

日下治夫沉默著不再說話，只是用右手的手指不停的敲擊著辦公桌。

長岡檢察官也沉默了片刻，他轉著頭看了一圈辦公室，非常普通的辦公室，不論是椅子還是辦公桌都不是非常高級的那種，除了里面有一個小冰箱和微波爐，剩下的裝飾在長岡檢察官看來真的是一點都不跟日下治夫的階位相符合，只不過當他看到辦公桌上那種照片的時候，那是日下治夫他們一家人的合照，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日下治夫為什么會同意到警察學校這邊當一個普通的教官了。

“我感覺不應該來這邊找你的。”長岡檢察官感覺到幾分罪惡感涌上了自己的心頭，他覺得自己這個有些輕率的決定可能會打擾到日下治夫那已經開始恢復正常的生活。

“你人既然都已經來了，那就不要再說這種沒有意義的廢話了吧。”日下治夫一臉嘲諷道。“如果你是為了公事而來我這邊的話，那么我認為你只需要給我打一個電話可以了，這樣也可以給我們各自節省一些時間。”

“良治怎么樣？我記得要高中畢業了吧，他準備考警察嗎？”長岡檢察官并沒有接話下去，而是轉而問起了日下治夫的兒子的情況。

雖然不清楚對方的意思，不過日下治夫還是選擇了回答：“我本來打算讓他高中畢業就考公務員，然后當個警察就好了，雖然不可能大富大貴，但是也算是能夠生活穩定。不過那個臭小子不愿意，他打算上完大學再說。既然他這么難得的拒絕我的要求，我也就隨他去了吧。”

“上大學好啊，日下你得想一想，高中畢業即便考上公務員當了警察，那也就是一個非特考組而已，除非是你能想你這樣，一路逆行做到搜查一課課長的位置，不然就算是到了退休的年紀，階位撐死了也就是警部補而已。但是大學畢業的可就不一樣了，就算不能成為特考組，那也可以是準特考組。我記得你之前在的警視廳刑事部的那位參事官就是準特考組出身吧。”

“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看你不應該在檢察廳，而是應該去人事院。”

“哈哈哈哈！”長岡檢察官突然笑了起來，然后語氣頗為遺憾的說道。“我這不是東大京大這些學校畢業的嗎？準特考組出身的人，也沒辦法去那些太好的地方。”

“算了，我也不跟你瞎扯了，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長岡你就直接跟我說的吧，你今天過來有什么事情？”日下治夫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今天這種休息日你還特地跑到我這邊來，我想你的手上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不然對于休息日不工作的你是來說不可能會過來的。”

“我接了一個案子，所以我想要來你問一問。”長岡檢察官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隨后從公文包里面出去一個紅色活頁文件夾。

“是因為我以前處理過的案子出問題了？”日下治夫看著那個厚厚的紅色活頁文件夾問道，他知道了對方是為了案子而來的，而且肯定還是兇殺案件，因為紅色的文件夾是專門用來存放兇殺案件的文件夾。

長岡檢察官搖了搖頭：“這個你放心，肯定不是因為你。你負責處理的案件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個樁出問題的，我不得不說，失去你不僅是你們警察組織的損失，也讓我們檢察廳這邊失去了一個好的合作者。”

“那是誰的？能讓你這么興師動眾的過來，我想肯定不是小案子吧？”

“你還記得四年前的那樁鬧得沸沸揚揚的兇殺案件嗎？”

日下治夫思索了片刻，然后語氣有些嚴肅的開口說道：“永田町？”

“沒錯，就是那樁入室強奸殺人案。看來你確實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那樁案件算是我在搜查一課時候，少有的幾樁不是我負責的案件。”

“我剛看到案卷的時候也挺奇怪的，沒想到當時的負責人竟然不是你。這可真是太難得了啊！”

“說吧，這樁案件出什么問題了？”日下治夫看了一眼被長岡檢察官給推到自己面前的紅色活頁文件夾。

“本來沒有問題，一樁非常非常鐵的案件，雖然沒有人證，但是你們警視廳提供的那些物證已經足夠讓罪犯判刑入獄了。”

日下治夫點了點頭，示意長岡檢察官繼續說下去。

“不過現在出了一個問題。就在兩個月前，有一位罪犯，準確的說是得了肺癌的罪犯在臨死之前承認，永田町的那樁入室強奸殺人案是他做的。”

“不可能！”日下治夫直接拍了一下桌子。“永田町的這樁案件雖然不是我負責的，但是在我們搜查一課將嫌疑人以及各項證據送檢之前，我都是檢查過一遍的，這樁案子確實是那位間宮優一做的，絕對不可能有其他人！”

日下治夫這話說的斬釘截鐵，但是長岡檢察官只是聳了聳肩膀。

“在到你這邊之前，我已經去見過剛退休的堀川前輩，當時堀川前輩是我們檢察廳這邊負責公訴的檢察官，他也跟我說了同樣的話。”

“既然如此，那么你還有什么好來找我，跟我這么說的？”日下治夫微微皺了眉頭。

“因為出現了新的證據。”

“什么新的證據？我們警方當時難道還有遺漏的證據？這也太荒唐了吧。”

“你別急！我說的不是你們警視廳出了遺漏證據的情況。”長岡檢察官伸手示意日下治夫不要著急，然后喝了一口冰水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說了下去。“是原由的證據里面發現了新的證據。”

“那位罪犯在自白以后沒幾天就死了，但是我們檢察廳這邊有人非常重視，所以就讓人去把那些證據都去檢查了一下，結果非常出人意料。在你們提供的一份證據，也就是一條被害者所有的手帕上面，我們提取到了這位自白的罪犯的dna，準確的說是從他手上出來的汗漬。”

“長岡，你在說什么渾話？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那些證據我們警方是從頭到尾都檢查過的！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種遺漏呢？！”

“我也很希望這不是事實，但是我們拜托你們警察廳的科搜研檢查的結果就是這樣，而且我們重復檢查了三次，每次的結果都是這樣，所以你們警視廳在當年確實出現了遺漏。同時，這樁案件也需要重審了，甚至當年那些參與調查案件的警察，都需要被審查問話，已確定這件事情就是一個單純的意外而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肯定是你們搞錯了。”日下治夫依舊是好不相信的太多。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科學檢查的結果就是如此，我選擇相信科學證明的證據，因為科學是不會騙人的。所以，這份案卷我就留下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會相信，所以我也不會勉強你，我甚至希望你能夠找出來是什么地方出現了問題。我可一點都希望，我尊敬的前輩在退休以后承受莫名的污點！”

長岡檢察官說完以后直接起身，在整理了一下衣服以后直接抬腳就走，不過在剛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回頭對著日下治夫說道：“還有一件事情，那位被判刑的兇手，也就是那位間宮優一他也提出了上訴，同時他還提出了自己是被刑訊逼供的，所以才會被迫承認自己犯下了案件，承認自己是兇手。他指證的對他動手的那位警察叫做后藤田正樹，以及那位剛退休沒多久的堂島晉一。”

“這...這...這怎么可能？！這絕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希望如此，而且這位后藤田警官的身體也很敏感，但是這畢竟是我們檢察廳的職責所在。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你可以給他提一個醒，讓他先有個準備，不要等我們去找他的時候手忙腳亂。作為一個老朋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如果你有什么發現，記得打我電話啊。”

在說完這番話以后，長岡檢察官直接轉身就走，不帶一絲遲疑的。

留在辦公室的日下治夫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紅色活頁文件夾，好幾次想要伸手過去，卻始終是沒有能這么做，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媽媽快要做好飯了。”兒子的聲音都手機那頭傳了過來。

日下治夫看了一眼手表，發現他竟然跟長岡檢察官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所以連忙開口說道：“哎呀，我這邊剛才有些事情，所以不小心把時間忘了。我現在馬上過來啊！跟你媽媽說一聲！”

掛掉電話以后，日下治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在臨走之前他又拿上了那份紅色活頁文件夾。

其實從長岡檢察官來找他的時候，他的心里面就已經有了決定了，當知道這件事情更是牽扯到了后藤田正樹以及他尊敬的前輩堂島晉一的時候，他更是知道自己不能抽身事外了。

只是，日下治夫覺得身為丈夫以及父親的自己，真的是相當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