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27」東線-Wanderers

銀色尾翼 「番外篇27」東線-Wanderers

“親愛的？怎么了？”

克萊茵輕輕側過頭問道。

陳墨伸到半空中的手停滯了下來，他的腦海里再次閃現出了那熟悉的畫面——

熊熊燃燒的戰場，血流成河的戰壕，平原上數不勝數的坦克殘骸、海面上側翻的軍艦、倒塌的艾菲爾鐵塔，廢墟里面探出的小手......

最后出現在腦海里的，是在那場被稱之為“西線轉折點”的亞探戰役之中，那被戰火蒙蔽的夜空。

“不對！哪里不對！”

陳墨的嘴里喃喃道。

“親愛的？你......你沒事吧？”

克萊茵輕輕抬起手掌準備撫摸陳墨的臉，哪料到雙眼呆滯的陳墨向后撤了半步，躲開了克萊茵伸過來的手。

“不對......這是......”

“刷！”

一把閃著金光的長槍突然憑空出現在陳墨面前，槍頭在破空聲中向著他飛了過來，慌不擇路的陳墨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一個閃躲避開了直朝自己面門飛來的長槍。

然而當他定睛一看，眼前根本沒有什么長槍，只有克萊茵那略帶擔憂的神情。

陳墨繼續努力試圖回想起剛剛的畫面，結果那把長槍再次在他眼前直直襲來，像是要阻止他繼續回想一般，嚇得陳墨再次向旁邊翻了個身來躲避那柄長槍。

“我......應該回應克萊茵，可是，可是為什么總感覺那些畫面......必須要立刻回想起來......”

陳墨茫然地低聲自語道，他轉過身來，依然在努力回憶著剛剛的畫面，然而只要他一有這個念頭，他就能感覺到那把不知會從何處出現的長槍飛向自己，并且被迫作出躲閃動作。

克萊茵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陳墨在沙灘上滾來滾去，焦急地問道：

“你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是哪里不舒服嗎？”

陳墨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并沒有回應克萊茵的呼喚，而是在被隨時襲來的槍頭刺中的懼意之下，盡力去回想起剛剛突然閃過的畫面。

但是無論他是睜眼還是閉眼，他的本能都會提醒他那柄威脅他生命的長槍正向著他襲來，只要他遵從于本能躲開那柄真實存在的長槍，腦海中的畫面就像被關閉的播放器般戛然而止了。

陳墨咬緊牙關站直了身子，他愈發感覺到剛剛那些回憶一定非常重要。

因為他冥冥之中感覺到自己似乎遺忘了什么，那種回憶相比現在更有身臨其境的現實感。

陳墨睜大眼睛，試圖再去回想起之前那個畫面的最后一幕，此時半空中再次飛來那柄閃著金光的長槍，然而陳墨這次并沒有選擇躲避，而是強行壓下心中的懼意，對著已經貼到面前的長槍大吼道：

“給我滾開！！！”

一瞬間，陳墨突然發覺眼前的一切靜止了，襲來的長槍在眨眼的一瞬間消失不見了，而遠處揚起的海浪凝固在半空中，波光粼粼的大海變成了靜止畫面，吹拂不止的海風也感覺不到了，眼前正在走來的克萊茵也定在原地不動了。

還沒等陳墨反應過來，大量的畫面接連著剛剛斷掉的最后一幕瘋狂地涌進了自己的腦海，一下子深感頭痛欲裂的陳墨跪倒在地上，他試圖讓源源不斷涌入腦海的記憶暫時停止下來，然而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其不停地灌入到自己的大腦里。

厚厚的云海遮蓋了上空的那輪皓月，皎潔的月光就如同落下帷幕的舞臺一般，讓身于陷入云層之下的黑暗。

五分鐘后，陳墨的雙眼緩緩睜開了。

靜止的世界重新運轉了起來，揚在半空中的海水輕輕拍打在了沙岸上。

“親愛的，你......你沒事吧，你的樣子有點嚇到我了......”

克萊茵小心翼翼地蹲在陳墨面前詢問道。

而坐在沙灘上垂著頭的陳墨僵硬地點了點頭，對著克萊茵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臉。

看到了陳墨表情的克萊茵先是一愣，隨后一把緊緊地抱住陳墨，輕拍著他的肩頭安撫道：

“你怎么了......為什么突然......會是這個樣子，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乖乖......”

被云霧遮蓋的那輪皓月再次從云后現出了身，輕柔的月光像金子般飄灑在了二人身上，在克萊茵的肩頭上，陳墨那沉寂的面孔也被融融月色照亮了。

那是一張布滿了淚水的悲傷面容。

陳墨輕輕地從克萊茵懷里抽身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輕撫著克萊茵柔滑的清秀臉龐，用滿是柔情的眼神問道：

“克萊茵，你幸福嗎？就這樣和我在這座小小的島嶼過著平靜的生活，你幸福嗎？”

克萊茵輕輕用鼻子摩挲了一下陳墨的下巴，她摸了摸自己那已經輕微隆起的腹部，低聲呢喃道：

“幸福，就這樣平靜地在某個世界的角落慢慢老去，這不就是我們共同的愿望嗎？偷偷告訴你噢，我現在還擁有了只屬于我們的愛情結晶，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完這段相濡以沫的人生嗎？你愿意嗎，陳墨？”

說罷，克萊茵便像只小貓一樣把頭探進陳墨的懷里，嬌聲低語道：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這是我唯一的愿望......”

陳墨沒有作出回答，而是全身顫抖著輕輕推開克萊茵，用滿是悲傷的臉對著她說道：

“克萊茵，真好，謝謝你實現了我的愿望。”

還沒等克萊茵說些什么，陳墨便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克萊茵的嘴唇上，搖了搖頭道：

“謝謝你，我也一樣......深深地愛著你，只有這一點，我發誓是真的......”

克萊茵一愣，隨即用略帶憂慮的語氣問道：

“親愛的......你在說些什么？......”

陳墨突然猛地向前伸出雙手掐緊克萊茵的脖子，驚慌失措的克萊茵根本沒有料到這一幕，她掙扎著抓住陳墨的雙手，在“哧溜”的吸氣聲中艱難發聲道：

“親......嘶......親愛的......你......為什么......”

陳墨眼角那如同決堤般的淚水在月光下閃動著，他拼命克制住心底那最后一絲想要放棄的念頭，雙手加大了握緊克萊茵頸部的力度，泣聲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知道這場美好的夢......只要我愿意......它就能一直延續下去.......”

“但是.......這個世界......不能存在，我還要去拯救那個世界......那個比這里更為泥濘的、無藥可救的世界......迪克、史畢爾、阿芙羅拉，還有更多的人，都在等我，都在等著我去救贖......”

“無論是我原本世界里面的那場世界大戰，還是這條平行世界線里的世界大戰，它們必須按照必然的歷史走向去完成它們應有的結局......否則會有更多無辜的生命生靈涂炭，會有更多的生命生活在痛苦的陰影之下，我必須要讓這個世界變成它原本應有的樣子......”

“克萊茵，對不起......在亞探因為我......因為我......”

說到這里，陳墨一直強忍的情緒終于崩潰了，他的淚水順著臉龐汩汩向下流淌不止，心中那看似堅固的高墻在此刻轟然倒塌。

已然面對現實的陳墨抬高了頭，對著克萊茵那漲紅的臉撕心裂肺地哭道：

“因為我知道，在亞探.......我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你........對不起......”

克萊茵放開了在頸部抵住的雙手，對著哭泣不止的陳墨顫抖著伸出了雙手，握住他的臉龐哀求道：

“親......親愛的，你......不愿意嗎......這里......沒......沒有戰火......就這樣和我在這......這個世界......平靜地........過完一生.....好嗎？.....”

眼看心就要軟下來的陳墨立刻用上牙緊咬住下唇，那嘴唇一下子就溢出了絲絲鮮血，順著嘴唇溢成了血沫。

淚眼朦朧的陳墨搖了搖頭，泣聲道：

“對不起......不可以.....原諒我，我詛咒我自己......我詛咒我自己永不得解脫，我詛咒我自己背負這世上所有的恨意，至死也不得償還所有對你做下的事情......”

“我必須要回到那個世界，而結束這個世界存在的唯一方法，唯有毀滅這個世界給我的唯一希望......”

陳墨在怒吼聲中使出了全身力氣，用力地把克萊茵的脖子往右一扭。

“為了活下去的人，為了結束這場罪惡的戰爭......”

“咔噠！”

關節斷裂的聲音從陳墨手掌上傳來。

克萊茵的雙手輕輕垂落下去。

那已經失去了高光的雙眼，在最后一刻，仍然對著陳墨那滿是悲傷的面容投來了溫柔的笑意。

陳墨張開了雙手。

他轉過頭望著海的盡頭，面向那猶如碎片被不斷剝離開來的天空和海面，在這即將崩壞的世界里留下了最后一句道別：

“再見了，我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