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無福消受

好萊塢往事 第四十章 無福消受

克里斯多弗-卡爾金在想些什么？

約翰-休斯根本就懶得理會。

他知道自己的老友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干出傷敵八十，自損一千的事情來。

離開咖啡廳，閑著無聊的他處理掉手中雜事后，便來到了片場。

由于正值飯點，當他到來之時，劇組主創正窩在餐廳里用餐。

似乎是食量不大，但又更像是已經吃好了。

當他推開餐廳的大門時，迎面而來的輕快樂調，吸引了他的注意。

順著聲音的來向望去，身著清涼夏裝的羅蘭，此刻正抱著吉他，熟練的撥弄著琴弦。

坐在一旁，手持刀叉的丹尼爾-斯特恩則更是應景的扭動著身軀。

什么西餐禮儀，什么靜默無言，這些東西都被他們丟的一干二凈。

看著那搖晃的紅酒杯，凝視著五官舒展，極其放松的一桿身影，突然出現在眾人背后的約翰-休斯將雙手搭在了椅背之上，笑著道：“原來，劇組晚上是可以喝酒的啊？”

突如其來的話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drink這個單詞讓他們揚起了眉毛，而當他們發現，說話之人竟然是本片制片后，那想要干上一架的狠戾神色，頓時收起，取而代之的，則是熟絡笑容。

“噢，約翰，你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沒吃對不對？”

“我讓廚師給你做。”

“坐下啊，別站著。”

“我們喝的不多，三個人一瓶酒，不會影響到晚上的拍攝的。”

在眾人的慫恿之下，約翰-休斯順勢落座。

看著桌上的空酒瓶，他笑著道：“你們這待遇，可比其他劇組要好上許多啊！”

“再拍夜戲之前還能坐在一塊兒先喝上一杯？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事情啊！”

實際上，好萊塢劇組的協約里，一般都有明文規定。

劇組在拍戲時，主創團隊不能喝酒、懟草，以免引發拍攝事故。

但這些條款，基本上沒幾個人會去遵守。

布拉德-皮特和愛德華-諾頓先喝一杯在上戲的情況那可是人盡皆知，約翰尼-德普更是常年帶著一瓶芝華士在身旁助興，小丑女瑪格特-羅比在拍限制劇情時，會先喝掉一瓶龍舌蘭酒進入狀態……有些家伙只有喝了酒才能演好，在這種情況下，投資方在怎么明令禁止，負責跟組的制片主任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時候，就算是斯皮爾伯格也沒法讓演員別喝，而正是有著他的默許，醉酒狀態的羅伯特-肖在大白鯊中的驚恐，才成為了經典。

當然了，所有人都清楚，約翰-休斯現在說的可不是喝酒助興這種事情。

他是在說，小鬼當家的劇組待遇，比其他電影劇組，好上了數倍。

當其他劇組在鳥不拉屎的地方艱苦奮斗時，他們這些人，卻窩在洛杉磯，過著早起來劇組，下戲能回家，偶爾才加班的舒坦生活。

“我們能有現在這種生活，最該感謝的自然是羅蘭了。”

“如果不是大衛-奧爾森提供了拍攝場地，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窩在哪里取暖呢。”

“當初在談項目時可是說過了，取景地定在了伊利諾伊州。”

“要是真去了那地方拍戲，我們怎么可能會和現在一樣舒服？”

他們又不是傻子，劇組是如何留在洛杉磯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如果沒有大衛-奧爾森的慷慨相助，那他們現在別說是坐在一起喝酒打屁聽音樂了，就算是正常吃飯，都會變成一個令他們苦惱的問題。

大家都是人，沒誰喜歡九九六的生活。

舒適的工作環境能夠讓人的心情變得更加愉悅，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有人提及此事，他們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能夠給自己提供便利的家伙。

感受著大伙投來的殷切笑容，正在隨意彈奏的羅蘭放下了手中的吉他，笑著搖頭道：“Oh，NoNoNo，大衛叔叔之所以會提供拍攝場地，主要還是因為他沒法去伊利諾伊州陪伴我，加耐蒂阿姨還得照看阿什莉她們，所以，把我留在洛杉磯，就成為了他們的首選。”

“當然了，這還要感謝休斯導演和克里斯導演的大力支持。”

“如果不是他們確定這兒能用，我們也留不下來。”

客道的話語令在場眾人大笑不已，本還心情不爽的約翰-休斯在聽到羅蘭的吹捧后，那種親眼目睹老友墮落而產生的不快，已然消散。

麥考利-卡爾金？

虧得沒選他。

如果真的將這孩子召入劇組，那最后倒霉的，肯定會是他自己。

“好了，羅蘭，你就別謙虛了。”

“我當初和約翰來現場確認時，他對這兒可是贊不絕口。”

“你看，你的話語都把他逗笑了。”

“還不快去給他倒杯飲料，他喜歡喝甜的。”

“哦對了，和后廚的主廚說一聲，讓他在上一份晚餐。”

“好嘞。”羅蘭應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吉他。

而隨著他的離去，同桌幾人的臉上，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你們……就這樣對他的？”約翰-休斯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憑關系進來的家伙，最起碼會有高人一等的姿態。

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

但這種姿態，羅蘭身上根本沒有。

“這孩子挺好的，沒有那些富家子的戾氣。”丹尼爾-斯特恩點了點頭。

“比他們打招呼時形容的還要好。”喬-佩西戳起一朵西藍花放進嘴里，“和那些新人不同，他應該學過不少，問出來的問題都比較的有意思，不會和同齡人一樣那么低幼。”

“你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來，晚上有他的戲份，你可以看看。”哥倫布笑著道。

如果一個人說羅蘭沒問題，那或許是商業互吹，如果兩個人說羅蘭沒問題，那或許是關系至上，但若是三個人都說羅蘭沒問題，那就能說明不少問題了。

本想將麻煩已經解決的情況告訴眾人，準備打個招呼就走的約翰-休斯聽到這些人的話語后，頓時就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順著大伙的意愿，留了下來。

吃完晚餐，重歸鏡頭，當他瞧見羅蘭-艾倫根據哥倫布的要求，盡可能的演繹對方所說的畫面時，鏡頭里那副不知疲倦的面龐，令他渾身放松。

他能夠感受得到，那副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羅蘭是在為能夠出演這部電影而高興。

“事情已經解決了。”

“那家伙不會再來了。”

“你們安心拍攝吧。”

待劇組收工之后，約翰-休斯才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而在聽到他那肯定的言語后，主創團隊的所有人都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如此表現，不僅沒有引起約翰-休斯的不滿，反而令他有些高興。

他知道，這些人，是在顧及自己的感受，不想隨意打聽他的隱私。

不過，在回家的路上，羅蘭倒是笑了出來。

而這回，當一直堅守在崗位上的莫哈米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時，羅蘭，并沒有在隱瞞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有，我有，約翰導演也有。”

“這些故事有好有壞，但絕大多數，都是不能和別人分享的，只有自己才能瞧見結局。”

“約翰導演今天瞧見了一個故事的結局，為此，他很高興。”

“而我，則是為他高興。”

云里霧里的話語繞得莫哈米是腦袋發懵。

搖了搖頭，他直接將羅蘭的邏輯思維判為零分。

既然搞不懂羅蘭的腦回路到底是啥樣的，那就不去研究。

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看兩本書，琢磨一下如何在今年的十一月，搞到最新版的SFC。

雖然莫哈米沒有繼續搭理自己，但羅蘭一點都不介意。

實際上，再從羅伯特-澤米基斯導演那兒聽到約翰-休斯的故事后，他就一直對這家伙，很感興趣，當然了，這種感興趣指得可不是迎男而上，而是想要知道，隨著自己的介入，約翰-休斯將如何處理他和卡爾金之間的關系。

這個男人，遠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風光。

前世的他，混到最后，無一好友。

而這一世，羅蘭希望他能夠過得舒坦一點。

即便約翰-休斯只是用簡單的言語概括了一切，并沒有細說過程，但從對方那釋然的面龐上，羅蘭倒是能夠瞧出對方的解脫。

當然了，這種放在心里的高興永遠都不會被羅蘭放置臺面。

在此同時，他也明白了，之前的擔憂已經不復存在。

至少，卡爾金這個家伙，不會再對劇組，產生影響。

既然得知，可能存在的問題已經被掐死在萌芽之中，那羅蘭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就舒心多了。

前世沒有經歷過的拍六休一，他這輩子體驗到了，前世沒有觸摸過的六小時工作日，他這輩子享受到了，前世沒有見過的保險公司審核員，他也親眼見到了。

不僅如此，他還見識到了阿美利加兒童保護協會的牛嗶之處。

“我說了不行！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你們不能讓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坐著滑板，從三米多高的樓梯上滑下來！堅決不行！”

“這件事情沒得商量！只要你們敢讓羅蘭-艾倫坐上去，我們就會正式調查整個劇組！”

“就算保險公司愿意承保也不行！”

“羅蘭-艾倫，你別再說了！就算你愿意都不行！我們現在保護的是你的人生安全！維護的是你的合法權益！你怎么一直在幫劇組說話？”

“吊索？吊索這種行為如果有威亞保護還是允許的，但滑樓梯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行的！因為不管是什么保護，高速移動的滑板，都有可能致人傷殘或是死亡！”

“別再說了！如果你們堅持實拍，那我們將會聯系MPAA（美國電影協會）！讓他們在審核的時候，提高你們的電影評級！最起碼也得是PG-13！”

是的，當劇組需要拍攝，羅蘭獨自在家玩滑板的情節時，得到消息的保險公司便和兒童保護協會一同找上門來了，面對這極度危險的片段，雙方都說出了No。

保險公司的審核員是兩名白人男性，瞧過片場的布置后，他們只是簡單的說了不予承保；兒童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則是一男一女，男性從到來之后便沒怎么說話，而身形壯碩，嗓門洪亮的黑人女性，倒是有著舌戰群儒之姿，將劇組眾人，懟的說不出話來。

當福克斯制片主任一再保證，自己不會讓劇組繼續拍攝這個片段后，那些家伙這才收回了猙獰面目，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導演，要不我們改天再拍？”

看著那一臉愁容的哥倫布，羅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過幾天，等事情的影響消退后，我們在拍，到時候別找他們，直接扛著攝影機上去不就行了嗎？”

“羅蘭，還是算了吧，萬一你出什么事情，那劇組可是要惹上大麻煩的。”

克里斯-哥倫布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羅蘭的想法。

雖然大伙都非常欣賞羅蘭這種敬業的態度，要知道，當羅蘭得知，導演希望自己能夠實拍時，他可是二話不說，直接提著滑板就想上去，但為了他的安全考慮，也為了整個劇組能夠正常的運轉下去，更是為了劇組不會被那些惹人煩的協會給查封。

再三斟酌之后，他們還是放棄了實拍的打算。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羅蘭頭一次對自身的年齡產生了反感。

當然了，羅蘭之所以想拍，主要是覺得這種行為挺刺激的，想要試一試。

至于什么為藝術獻身？

這全都是克里斯-哥倫布他們腦補出來的東西。

“先拍一個登上滑板的特寫，然后再將攝像機綁在滑板上，拍一個向下俯沖的畫面，滑板載著你沖出大門的那一幕，用牽引繩加假人模特代替，你只需要拍攝在雪地上滑行，最終翻車的那一段就夠了。”對于羅蘭的疑問，克里斯-哥倫布倒是直接給出了替補方案。

好萊塢的電影工業為什么全球出名？

是因為每個人都奮發圖強，努力向上嗎？

是因為所有商業電影，都是按照流程化一步步的生產的嗎？

是因為這兒有著最為先進的技術嗎？

不……

主要還是被逼的。

工會覺得你這個鏡頭太過危險，不能拍。

協會覺得你這個劇情容易出事，不讓拍。

審核機構覺得你這個畫面不能放，要么剪掉要么提高評級。

在那些框架逼迫之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拍攝方式，都出現了。

就如同速度與激情一樣，絕大多數的飆車戲份都是用牽引繩拖著拍的。

不這樣不行，萬一演員出事了，那損失的就是綠油油的富蘭克林。

梅麗爾-斯特里普在拍狂野之河的時候，直接就落入激流，若是沒救起來，這得賠多少錢？約翰尼-德普在拍獨行俠的時候，從馬背上摔落，得虧馬沒有踩著他，不然得賠多少錢？杰森-斯坦森在拍敢死隊3的時候，卡車失靈將他直接帶入了海里，他要是沒被救出來，劇組停工是小，賠錢才是大事。

就連一直以敬業著稱的湯姆-克魯斯在拍明日邊緣時都差點被撞死，在這種高危拍攝面前，劇組壓根就不想承擔風險。

實際上，和綠幕摳圖相比，好萊塢的項目組，在和演員簽約之前，都會在合同里寫明了，哪些鏡頭必須得用替身，哪些鏡頭肯定會用綠幕。

為什么？

就是怕演員腦袋一熱，非得自己上。

在拍危險鏡頭時，項目組會強制你用替身，如果不用的話，你得付違約金。

而理由，也很簡單。

因為很多危險鏡頭，保險公司都是不予承保的。

除此之外，還和演員才是圈內最大的商品有關。

“羅蘭，別想著自己上了，聽導演的吧。”

當喬-佩西笑瞇瞇的將羅蘭扯開時，沒能親自上場玩耍的羅蘭，有些遺憾。

在大家的勸說下，他只能待在一旁，和大伙一道兒，看特技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