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灰姑娘

飲了這碗孟婆湯 第三十四章 灰姑娘

窮奇聽見這句時耳朵明顯抖了一下，反倒是葉北這大活人見怪不怪似的，神情泰然自若。

小圓許是覺得葉先生沒反應過來。

“葉先生？”

葉北眨巴著眼睛，伸出手。

“請繼續。”

小圓突然感覺舒心了不少，不知為什么，眼前這額上有疤的男人給人一種十足的安全感，聆聽者的工作也做得很棒。

“我想盡了辦法，想從丈夫身上得到點溫暖。”

“這個流程我懂。”葉北主動抓過圓妹兩肩，也不管對方身上的洶涌的靈力波動，抱在了懷里。

“唉……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還是打打你吧。”小圓說罷，兩手發力，只聽幾聲骨裂輕音。

葉北臉色劇變，松開手時只覺自己的肋骨已經斷成了一碗糖醋小排。

再看那女人臉上的憂愁去了幾分，語氣變得稀松平常。

“雖然我知道是葉先生扮出來情郎模樣，要逗我開心，明明是假的，但確實……很迷人，你要去當個感情騙子，一定是個偷心大盜。”

“我非常有職業道德。”葉北臉不紅心不跳地答，翻譯過來叫做“我很可愛，請給我錢。”

“只是……”他話鋒一轉，言語變得尖銳，“不知道你有沒有職業道德。”

此言一出，整條街變得熱鬧無比。

店鋪里的人偶敲著窗戶，要把腦袋往外擠，一對對空洞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葉北。

“我費盡心機才得到了愛情，使盡渾身解數把丈夫弄上了床，可不論他的靈魂還是身體，都對我沒有任何興趣，婚姻只是各取所需。”

小圓淡淡說道。

“如果妻子是一種職業，那么我沒有任何職業道德，作為丈夫的他，也沒有。”

一滴雨水落在葉北鼻尖，緊接著便是傾盆大雨接踵而來。

葉北的發型也保不住了，再看小圓的模樣。

雨水就像是蝕肉腐骨的硫酸，把紅顏的模樣漸漸澆成了可怖行尸。

“我是個放蕩的女人，喜歡在喧鬧的夜場賣弄姿色，并不是想找刺激，而是想要自己這具美麗的肉身得到賞識。”

她的聲音跟著腐壞的聲帶變形走音。

“只需要夸我幾句，我都會心花怒放，慷慨大方地把最美一面展示給陌生男人。”

灰姑娘的招牌在雨水的腐蝕之下，變成了風塵女子。

Dustny Woman

葉北插科打諢道：“唉，真是傷風敗俗下流無恥，如果你還認識像你這樣的姐姐妹妹，請聯系我，我一直都將拯救失足美少婦當做終身大任。”

“呵，葉先生不像膚淺的人，我這種破鞋也要嘛？”小圓語氣平靜得可怕。“我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臟，但從來都沒有嫌棄它的想法。”

“你說的這類忌諱就和新年新計劃一樣。”葉北做著奇妙的比喻：“到了明年，撿起來洗洗發現還能用。”

小圓遲疑些許，咀嚼著葉北的話中之意。

他在說什么？

他的內心在想什么？

為什么他還能這么樂觀？

那幾句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止步不前了，向前走幾步看看嗎？

小圓試著往前踏了幾步，如行尸一般的肉身踏在街道堅硬的水泥路上，每一下都能聽見骨肉發出的聲聲異響。

離得近了，她看見葉北斷眉疤下的眼睛，眼睛里的神采，神采中的果斷與決絕。

——它像是一顆太陽。

“鄉里的街坊給我來了電話。”

小圓靜靜描述著往事。

“我的母親死了，給我扎著麻花辮，套上喇叭褲，一點也不曉得美為何物的母親去世了。我沒有回去，母親對我來說，還不如幼時從垃圾堆撿來的素體娃娃，它們很貴，是富貴人家的寶貝千金才買得起的東西。每次我看見它們，就像是看見了自己。”

“我換了號碼，比起灰姑娘那身寒酸的衣裳，我更喜歡這身爛肉。”

“葉先生，你倒是說說話呀……”小圓朝葉北伸手，“你看我美嘛？”

葉北沒有絲毫猶豫，緊緊抓住了那只“骨肉相連”。

小圓的語氣逐漸變得偏激，聲音顫抖。

“葉先生你是給死人分憂解難的活神仙，你倒是說說看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在沒有能力的時候，給我那么多夢想。讓我在一文不值的時候，給我那么多欲望，讓我在欲念滔天的時候，卻只給我一張人生的單程票。”

“丈夫離開了我，和他的情郎去了霧國。我回到家鄉，去了一趟茹云山，想問問山上的神仙，人生為什么有那么多求不得，可是神也沒有回應我。站在這條小道旁，遠遠望著那個三十年沒變過的家門。”

“伴著一杯特調，喝下一瓶安眠藥。”小圓死死扣住了葉北的手腕，鉆心的痛感襲來，葉北的額頭上冒著冷汗。

“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嘛？”小圓的骷髏臉上，眼窩中的眼睛帶著詭異的得意之色。“當我離了肉身，看見我赤裸裸的尸首時，幾個農戶正把它往田里拖。那模樣就像是在保護著什么珍貴文物，生怕肉身上落了一點灰，可寶貝了。”

話已至此，葉北明白了這人的死因——安眠藥下酒，加之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最后香消玉殞一命嗚呼。

帶肉骷髏口中發出陣陣刺耳大笑。

“哈哈哈哈哈！葉先生，沒想到吧？我把這輩子見過的花街柳巷都搬了過來，好生招待青澀喜人的大男孩，我喜歡和他們談戀愛，哪怕只有一夜。”

她笑得越來越慢，越來越尷尬，葉北安靜得像是一尊佛。

葉北做了一個動作。

動作很簡單——他之前就做過。

拉手，摟腰，擁著紅粉骷髏，將她抱在懷里。

“你……”骷髏已經沒了皮膚，哪怕失去眼皮和睫毛的點綴，也能看出她心慌意亂的神情。

窮奇在酒吧門口坐著，覺著這八點檔的肥皂劇劇情伴牛奶吞服還湊合，突然就看見奴才直接出手是幾個意思？

一只大手緊緊扣上了骷髏的后脊，仿佛要將這具尸骸揉進葉北的肉里。

——雨停了。

“你還想打打我嘛？”葉北往她耳旁吹著氣。

“我……”小圓眼中滿是震驚，她下巴枕在葉北的肩頭，聽不到葉先生的心跳，卻能感覺到心底有種奇妙的情愫在深根發芽。

不知不覺中，她才驚覺眼角已經掛上兩行滾燙的血淚。她又聽見葉北說……

“我傻傻的周小姐呀，你看看你。”

話音剛落，天上的烏云像是讓一道流星扯作兩半，如退潮般散了個干凈。

漫天的繁星給這座天然的夜場舞臺打著燈光，一輪娥眉月配上其中兩顆星星，像極了復古微笑表情包。

：D

她身上的傷口在慢慢愈合！

腐爛的肉身仿佛迸發出磅礴的生命力，腳下的水泥路里鉆出來青翠欲滴的草葉。商鋪里的娃娃們一個個失了魂似的，紛紛倒在地上，肢體也重新覆上臟兮兮的泥塵。

葉北托著她的后腦勺。

“我此時此刻，深深地愛著你。這不是什么討人開心的情話，也不收額外的服務費。”

她聽見一句句話，像一柄敦實的錘，將她內心的陰霾世界砸了個粉碎。

“要問看上哪一點？當然是毫無理由的愛了。”葉北臉上吐露著調皮的笑意。“如果要問我能愛多久？也許下一秒就不愛了。”

窮奇嘟囔著：“這種渣男發言從他嘴里吐出來我一點都不稀奇。”

小圓臉上的肉還沒張全，爛臉上滿是問號，沒等她搞清楚葉北話里的意思……

“愛情非常復雜，它伴隨著費洛蒙和生理依賴而來，通常在半年時間內自然消退。所以，下一秒可能我就不會愛你了。”葉北坦誠道：“它也是沒有道理的——不論你過去如何，未來怎樣，因為這個瞬間，這個當下，我被你吸引從而想要示愛，于是完成了這次示愛行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等她腦上長出縷縷青絲，差些被這陰陽先生的瘋言瘋語逼得禿頭時。“我不明白...”

“那就讓你明白。”

葉北深深吻上了“骨肉相連”的嘴。

窮奇兩眼中滿是震驚之色，原本墨鏡里那只柔弱可人的埃及碧眼小可愛，早就跟著變成了僵尸貓的模樣。

“你這也下得去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