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容亭之殤

紫微宮深春意涼 第409章 容亭之殤

劉昭儀被小春子說的服服帖帖，心中順暢地嘆息道：“本宮和你真是相見恨晚，要是本宮早一點認識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面。”

“娘娘，唐僧西天取經還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修成正果，神佛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這些肉泥凡胎？誰還不受點挫折，最重要的是娘娘還坐在東照宮，這就是關鍵，只要咱們還在這里，遲早守得云開見月明。娘娘說是不是？”

“小春子，本宮有你在身邊，心里覺得踏實多了，你是本宮的恩人，本宮將來要是能熬出頭，一定重重的報答你。”

小春子云淡風輕地憨笑道：“娘娘折殺奴才的草料了。奴才就是個小太監，是娘娘福大命大才能化險為夷，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小春子跟著娘娘不圖將來榮華富貴，只求娘娘能順心遂意。”

劉昭儀這一刻竟有些潸然，別過頭，偷偷地抹了眼中的淚珠，拍著小春子說：“去給王師爺回話吧，本宮會盡力照著他的計劃行事，讓他別擔心了。”

料峭春寒擋不住萬里春風！

時光如線，歲月如梭。一經一緯地織就了似錦一樣的年華。

抬頭看天，滿天繁星下，兩個相愛的人，偎依在一起數星星。

低頭看地，滿樹繁花時，一雙對影，倒映在彼此的眼眸中。

光陰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陽春三月，上巳節。

玉泉河邊，早有宮女將容亭裝飾一新。

皇上要在這里，為宮中的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舉行潑水儀式。

三月三，罷朝之后，御輦直接抬到了玉泉河邊，容亭外面宮中所有的妃嬪都齊齊地跪在地毯之上，等候皇上大駕。

皇后立在左邊第一席，婉瑩立在右邊第一次，兩人已經在宮中住了一年多，至今尚未說過一句話。

彼此見面，既不行禮，也不問安。彼此的眼光總能輕易的劃過對方，而避免尷尬。

細心的婉瑩，發現今日的皇后跟往常有些不一樣，無論是容貌裝扮，還是走路的儀態姿勢，都看著有些似曾相識。

在腦海里輾轉了許久之后，皇后一個叉腰起身的動作，婉瑩和蕓娘同時大驚，不約而同地對視。

“皇后懷孕了！”

婉瑩和蕓娘都沒有說出口，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確認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如果懷孕是真的，到今天差不多整好三個月了。

皇后隱瞞了整整三個月，肯定是等到胎氣穩固才對外發布這個消息。

今天時上巳節，正是合宮上下齊聚的好日子，婉瑩料定，皇后肯定會在今天當著眾人宣布這件事情。

潑水儀式盛大且順利，直到結束，皇后也并未跟皇上開口說這件事兒。

婉瑩和蕓娘不禁同時納悶兒，皇后到底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盤？怎么會放棄這樣絕佳的機會？

正在兩人思索這個疑惑的時候，忽然聽見容亭里有人大喊：“不好了！太子掉進河里了，趕快跳水救人。”

婉瑩乍一聽到這聲呼救，幾乎要靈魂出竅，她前一眼還看見乃娘抱著治兒在亭子里看魚，怎么一轉眼就掉進河里了？

婉瑩顧不上思索，直接連滾帶爬地沖進容亭。

剛踏進亭子，婉瑩幾乎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臨水正面的美人抱整架掉進了河中。不只是皇太子，還有二皇子，兩位皇子的乃娘，馥寧公主，馥寧公主的乃娘，還有幾個小宮女，一共八九個人統統掉進了玉泉河。

此時此刻的玉泉河里，如同一鍋煮沸的餃子一樣翻滾嚎叫。那樣子就像世界末日一樣殘烈。

婉瑩不會游泳，可是她看見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河水中掙扎，她顧不上自己會還是不會，發瘋似地大喊：“趕快救太子，趕快救太子！”說完自己一頭扎進河水中，一股腦沖到離兩個兒子最近的地方。

溫暖的玉泉河里，婉瑩憑借著本能劃拉到自己兒子身邊，她用盡全身力氣，將皇太子舉在頭頂，然后腦袋死命地彈出水面沖著乃娘說道：“求求你了，把成兒舉起來好嗎？”

乃娘也不會鳧水，可是生死關頭，她知道自己活不成，還是理智地將成郡王高高的舉在自己頭頂。

溫泉水不斷地灌進婉瑩的口中，婉瑩感覺自己身子已經開始漸漸下沉，喧囂的呼救聲中，她似乎聽見皇上呼喚自己。

“婉瑩，你堅持住！朕來救你！”

御駕剛剛離開，估計聽到這邊的動靜，趕緊風一般折回來。

要是皇上知道自己轉身之后，會有這樣的慘劇，那他寧愿守在這里，第一個代替婉瑩沖下去，救治自己的兩個孩子。

河水漫過了婉瑩的頭頂，婉瑩囤積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往上涌，她想給弘治爭取更多的時間。

河水若是有一點憐憫之心，肯定能聽到婉瑩在水中的祈禱：“救皇太子，救皇太子！”

這是一個母親在生死之交時，本能的反應。

可惜流水無情，帶著婉瑩錐心的祈禱東流而去……

婉瑩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岸上。

皇上和御前侍衛們將皇貴妃，皇太子，皇次子成郡王成功救出來。

婉瑩見到皇上的第一眼，立刻想到了自己被水淹沒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趕快救皇貴妃！”

這是皇上的聲音。

婉瑩不顧一切地擁抱著皇上。感謝皇上能在危機的關頭，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

“青兒，別怕，朕就在你身邊。”

“治兒，成兒呢？”

“治兒沒事兒！成兒也沒事兒！就是你，差點把朕嚇死！”

婉瑩死死地抱著皇上，這一幕落盡在場所有人的眼里。

皇后，德妃，周夫人，劉昭儀，孟昭容，李貴嬪……

婉瑩嚶嚶綴泣間，忽然聽見還有一段不屬于自己的哭聲，扭頭望去，婉蓉死死地抱著一個小小的身體，將頭深深地埋進那個小身體里。

只是一瞬間，婉瑩就明白了一切。

婉蓉的馥寧公主，似乎……難道……

慘劇發生的時候，婉蓉恰好到附近的恭房出恭，一個娘不在身邊的孩子，還是一個庶出的公主，在那樣的生死關頭，自然沒有更多的救助。

侍衛們都擁擠在兩位皇子和皇貴妃身邊救援，馥寧公主和乃娘就在旁邊不遠的地方，愣是沒有一個侍衛肯過來救助。

落水是最最考驗人心的災難，因為只要耽擱一瞬間，落水的人就可能溺水而亡。

當侍衛們將皇貴妃，皇太子和成郡王托舉起來的時候，皇上才意識到，自己的長女已經從水面上消失不見。

方寸大亂的皇上，在河中沖著離馥寧公主最近的侍衛們大喊：“還有朕的公主，還有朕的公主！趕快救公主！”

公主已經灌了一肚子的河水，當侍衛們撈上來的時候，公主已經仙魂早逝……

“姐姐，趕快讓太醫給寧兒看一看……”婉瑩十分懊悔自己在第一時間只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沒能救助自己的親甥女。

婉蓉癡癡地摟著馥寧，嚶嚶地綴泣不止。

“太醫，趕快叫太醫過來！”

眼前的情景，還用太醫過來救治嘛？婉蓉自己已經拍在馥寧身上，壓了半天，也擠了半天，懂水性的侍衛們試過了所有的辦法，可是馥寧就是不肯睜開眼。

婉瑩沖著人群大喊：“太醫，傳太醫！”

婉蕓一臉悲戚地上前摟住婉瑩說道：“妹妹，馥寧已經走了！”

婉蓉聽到這句話，從嚶嚶綴泣變成嚎啕大哭。

自己只去了一趟恭房，來回連一刻鐘都沒有，自己的小公主竟然跟自己陰陽永隔。

“馥寧，你回來吧，讓娘替你去死！”

馥寧公主已經過了半歲，可愛的小模樣像極了皇上的眉眼。

如今被婉蓉摟在懷里，胖乎乎的小臉上浸潤著頭發上滴落的水珠，長長的睫毛罩著緊閉的雙眼，那個樣子和她平常熟睡真的一模一樣。

“馥寧，你睜開眼，乃娘要喂你吃乃了，你快睜開眼啊！”

婉蓉撕心裂肺的呼喚，浸潤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誰也沒想到明明好好的一場儀式，怎么忽然間就變成了這樣一出慘劇？

皇上杵在原地，望著婉蓉頹廢的背影，他心里疼極了。

那個可愛的小生命，才剛進入自己的世界，自己還沒好好疼一疼那個小機靈，她已經不給自己機會了。

“惠妃，惠妃……”

皇上試圖想要喚醒沉浸在悲絕中的婉蓉。可是，毫無效驗……婉蓉根本就沒有聽到皇上呼喚自己。

“姐姐，姐姐，你摟得太緊了！”婉蕓在一旁善意地‘提醒’婉蓉。

婉蓉這才回轉過來，趕緊松開自己的臂彎，十二分歉疚地哭訴道：“馥寧，娘弄疼你了，是娘不對！一切都是娘親的錯。”

婉蕓偎依在婉蓉身邊，開解道：“姐姐，寧兒已經走了，姐姐節哀順便！”

這句話不說則已，一說炸了鍋。

婉蓉悲憤地沖著婉蕓大喊：“你胡說，我的馥寧只是睡著了。”

皇上沉痛地望著婉蓉，對身邊的宮女說道：“扶著惠妃回宮歇息，看好她，出了差池，朕決不輕饒。”

婉蓉抱著馥寧的小身體，三四個宮女架著婉蓉，踉踉蹌蹌地離開容亭。

看著婉蓉走遠，皇上雷霆萬鈞，他不相信眾人只是意外落水。宮中的土木工程向來堅固結實，不說百年，就是二百年，三百年也不可能被幾個婦孺給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