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章 牢籠

草莽年代 第兩百八十章 牢籠

以李亞東與郭琦的關系，自然不用什么排場，兩個人若是跑到高級飯店，坐在大圓桌上，反而感覺生分。

就在街邊找了一家大排檔，老板是內蒙那邊的，特色是烤羊排，再加上冰鎮啤酒，在這炎炎七月里，一口烤得金黃的羊排，一口透心涼的冰鎮啤酒，說不出的舒坦。

郭琦的酒量倒是漸長，以前一瓶啤酒一準倒的他，現在灌進去兩瓶后，也就臉色有些紅潤，人倒是還算清醒。

至于李亞東，啤酒基本不怎么能喝得醉，實在是肚子裝不下了，跑進廁所嘔一把，出來繼續照懟沒問題。

“這一去，恐怕有幾年見不到吧？”

李亞東多少有些感慨，他們宿舍四人中，真論關系的話，表面的東西不提，就交心而言，還要數他與郭琦。

“是啊。”郭琦也是有些不舍，舍不得家人，舍不得朋友，舍不得祖國，舍不得東西，實在太多……

奈何，國家羸弱，西方強大，想要求取真經，又不得不去。

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嘿嘿一笑，道：“不過，東哥，你放心，我一定幫你照顧好薇姐。”

他們這一撥人約莫十來個，考取的是同一個獎學金，將來自然也會在一所學校。

本就是一個國家、一所學校過去的，互相幫襯不在話下，再加上東哥這層關系，郭琦自然會竭盡全力的照顧好蘇薇，這一點毋庸置疑。

卻哪知李亞東笑著擺手，“不用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啊？”郭琦眼珠子一瞪，顯得不明所以，他原以為東哥肯定會拜托幾句，干脆就自己說了出來。

蘇薇雖然比他大不假，但人家畢竟是女生。

“她不去了。”李亞東呵呵一笑。

“啥？”郭琦詫異道：“不是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怎么可以不去？”

“怎么不可以？”李亞東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道：“她是個女孩子，又不是你一個大老爺們兒，西天取經這種活計，你們男人去干就行了，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跑那么老遠，我實在不放心。”

“話也不能這么說……”

郭琦情不自禁的蹙起眉頭，“東哥，你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可十分難得，燕園里也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眼下錄取通知書已經下來，薇姐要是不去，豈不是浪費一個名額，她該怎么去跟校方交代？”

“這個……”

李亞東忍不住的摸了摸鼻尖，這個問題他之前還真沒怎么考慮。

說句不好聽的，這種行為倒是有點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意思，校方、乃至國家方面，確實不好應付。

“東哥，你可得勸勸她，這種事情不是兒戲，她要真的決意不去，對她將來勢必有些影響，上面的領導印象差了，以后分配工作也落不到好。”郭琦顯得有些焦急的說道。

李亞東不由一陣無語，他勸了好一陣兒，才讓蘇薇不去，現在再去勸她去，神經病啊！

對于郭琦，他倒也沒打算隱瞞，訕訕一笑，“倒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我不想讓她去。”

“你……”

郭琦瞬間了然，就說呢，前兩天還碰到過薇姐，也沒見她提及什么，怎么就突然改變注意了，原來如此。

“東哥，你這樣不對。”

“哦？”李亞東側頭望向他。

“我知道你很有錢，也很有能力，一定可以讓薇姐過上好日子，可你有想過她的感受嗎？”

郭琦說到這里頓了頓，灌了一口啤酒后，繼續說道：“我和薇姐是一起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時就在學校禮堂里，她那種發自肺腑的笑容做不了假，肯定是很想去的，這是她的夢想，你不能直接把它剝奪了。”

這還是郭琦第一次如此對李亞東說話，令他情不自禁的蹙起眉頭。

“她是我的女人，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給她，她如果想研究文學，我就給她開一家文學社，如果喜歡音樂，我就給他開一家音樂館，如果要賺錢，我就給她開一家公司，這樣還不行嗎？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我一定全力支持，又何苦跑到異國他鄉待幾年，再回來做一些我順手就能幫她達成的事情呢？”

李亞東多少有些不太贊同郭琦的說法。

在他看來，求學的最終目的，無法是為了提升自我，獲得一個好的平臺，然后再去體現自身價值。

蘇薇是學習中文專業出身，要說像錢先生那樣去國外學習怎么造原子彈，那明顯不切實際。她將來的出路并不多，而且注定也無法給國家層面，帶來什么了不起的幫助。

既然這樣，又何苦要去留那幾年學？

她想要一個平臺，給她便是。

李亞東自信，蘇姑娘想要的發展空間，以及體現自身價值的機會，他還是可以給予的。

“不不……”

郭琦擺手道：“東哥，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追逐的夢想，就比如你，你的夢想大概是賺很多很多錢，而我，我這幾年心心念念的夢想，便是出國留學，盡我所能，從西方列強那里學到先進的本領，然后再回來報效祖國。而如同我這樣夢想的人，燕園里還有很多很多，薇姐在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那一剎那間所展現出現的笑容，讓我明白，這肯定也是她的夢想。”

“而何為夢想，夢想是一個奮斗的過程，更是一段內心中所希冀的人生。誠然，你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直接幫她完成夢想，但她，必然也將失去那一段人生歷程……”

郭琦說到這里頓了頓，臉色越發有些紅艷，也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有些激動，然后繼續說道：“你強行改變了她的人生，讓她失去了那段歷程，將那段本該在國外求學的經歷，變成了和你朝夕相伴的日子。對，這樣自然是滿足了你的心意，可她呢，她自己所追逐的夢想，自己的人生，為什么要為你妥協？”

“好吧，就算是因為愛情，她心甘情愿的妥協了，可東哥，那樣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讓心愛的女人做出妥協？為什么那個妥協的人，不能是你？”

“我……”

李亞東一時間直接怔住了，整個人呆立當場，從未想過一直被他看作小弟弟看待的郭琦，會在某一天，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郭琦又灌了一口啤酒，喘著粗氣說道：“東哥，你比我運氣好，已經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姑娘。我的那位還不知道在哪里，但我，可以摸著良心跟你說，如果此事換成是我，我一定不會為了一己私欲，去試圖讓心愛的姑娘放棄自己的夢想，因為那樣的行為，在我看來，太過自私了！”

“自私，我自私嗎？”李亞東如遭重擊，捫心自問。

“東哥，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她好，不想讓她背井離鄉，不想讓她受苦，但東哥，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軌跡，放她走吧，讓她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即便要妥協，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娘們兒，咱們可是純爺們兒，可不得讓著媳婦兒三分？再說了，你這么有錢，都能自費去香港留學，想去美國，啥時候不能去啊？實在不行，你不是很會做生意嗎，把生意做到美國去不就行了？”

李亞東托著腮幫子，自顧自的喝著啤酒，陷入了沉思，郭琦的話雖然不太中聽，但他很早之前就領悟了“忠言逆耳”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并不氣憤。

今天本想著出來與郭琦歡聲笑語的吃頓飯，卻不想被他狠狠地教訓了一番，這是李亞東始料未及的。

不過，郭琦的一席話，卻是猶如醍醐灌頂，令他一時間，想到許多之前未曾仔細考慮的事情。

或許……他確實有些自私了。

潛意識里總認為自己開了掛，找個老婆只需要她負責美貌如花就行，其他事情自己都能解決，一心想將她呵護在手心中，不想讓她經受一絲的風雨。

可萬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不是一只金絲雀，而是一只不經風雨便無法成長的蒼鷹呢？

他腦子里情不自禁的浮現出與蘇姑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憶著對她算不上深刻的了解，越發覺得，她或許真的屬于后者……

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一心想給她安逸生活，或將不再是一個避風港，而是，一尊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