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四 三者一百萬

混子的挽歌 第五七四 三者一百萬

‘嘭！’

韓永義一馬扎砸下來之后，我無處可避，被他一下子砸在了頭上，傷口的血頓時甩的滿墻都是，我跟著就倒在了地上，韓永義看見我倒了，對著我頭上又補了一下，我向邊上一躲，他一下子砸空了，接著我抱著他的腿使勁一拽，他重心不穩，也仰面倒了下去，我趁機起身，也不跟他糾纏，邁步就向廚房竄了過去，韓永義也爬起身，向我跑了過來，這時候我大爺姑姑們也在拉架，狹窄的房間內亂作了一團。

我跑到廚房之后，正好韓永義也追了上來，我拎起菜刀，對著他脖子就砍了過去，他看見迎面而來的菜刀，本能一縮脖。

‘嘭！嘩啦！’

廚房的玻璃隔斷被我一刀干碎，我的手也被劃了好幾道大口子，韓永義看見我這一刀，先是一愣，然后明顯是害怕了，邁步就要逃跑，我抬手，又是一刀掄了上去，他抬胳膊一擋。

‘噗嗤！’

我這一菜刀結結實實的砍在了他的胳膊上，頓時把他的胳膊劃了一道大口子。

“啊！殺人啦！！”韓永義的媳婦看見他見血了，頓時嚎了一嗓子：“快來人啊！殺人啦！”

“去你媽的！”我看見韓永義驚恐的眼神，拎著刀再次沖了上去。

“韓飛！”我大姑眼見我發紅的眼睛，跑過來一下就給我抱住了，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孩子！別鬧了，你這么鬧下去，會毀了你自己的！”

“你躲開，今天我就跟這個畜生換命了！”我根本不顧大姑的阻攔，還要往前沖。

“夠了！”我大爺也擋在了我面前：“就算他再不是人，他也是你爸的親兄弟，你奶奶的親兒子，你的親老叔。”

“韓飛，你想沒想過，你殺了他，償了命，你奶奶會怎么樣？”我老姑也跟著掉眼淚了：“她就算對你奶奶再不孝，也是你奶奶的兒子，你奶奶又那么疼你，如果當著你奶奶的面殺了他，你想過你奶奶會怎么辦啊？你奶奶有高血壓，心臟也不好！你難道要氣死她嗎！”

“明天就過年了，你消停點，行嗎！”我大姑的眼淚已經打濕了我的肩膀：“孩子，聽話！”

“……”聽見老姑提起奶奶，我一下就安靜了，手里的菜刀也脫手掉在了地上，再抬頭，我已是滿臉淚水，我委屈，也不解，我不明白為什么我會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攤上這么一群親戚，我只是想在過年的時候回家看看奶奶，卻演變成了這樣。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可能對于這個家庭來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活著，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半晌之后，韓永義捂著嘩嘩淌血的胳膊，也不跟我叫囂了，而他妻子看見我冷靜下來之后，掏出了身上的手機，目光兇狠的看著我：“報警！我必須報警！讓法院判死你這個入室殺人的社會渣滓！”

“你干什么！你瘋了！這是咱們自己家的事！”我大爺聽說韓永義的媳婦要報警，也有點慌了。

“韓飛，你快走！快點！”我大姑聽說韓永義他們要報警，也不抓著我了，而且推了我一把，催促我離開。

“不能走！今天誰都不能走！”韓永義的媳婦一步擋在了門前，惡狠狠地看著我：“想出這個門，要么你殺了我！要么就等警察來！”

“你報吧！”看見韓永義夫妻倆色厲內荏的樣子，我心里一下就平靜了，甩了甩手上的血之后，我拽過一把椅子坐下，點上了一支煙：“我砍了韓永義一刀，肯定不會被判死的，但是我出來之后，肯定讓你姑娘償命，也他媽的讓你們嘗嘗，至親被人欺負的痛苦！”

“艸你媽！你敢！”韓永義聽見我這么說，一下就急眼了。

“我敢不敢，你說的不算。”我面無表情的看著韓永義：“我已經被你們逼上絕路了，對于我這樣的一個人，做出什么事，會讓你們覺得奇怪嗎？”

我了解韓永義夫婦，他們兩口子都是活在錢眼里的人，在他們眼里，什么親情、養育之恩，全他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韓永義這個畜生，為了錢可以對親媽動手，但是他很疼他的女兒，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們生活過一段時間，那年我十二歲，卻聽過他用所有的臟話罵過我，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奶奶不再相信別人，選擇把我留在了身邊。

那一年里，韓永義打了我多少巴掌，連我都記不清了，而那個豬一樣的女兒，卻是他的心頭肉，果然，聽完我的威脅，他媳婦也跟著老實了。

“你們報警吧，我等著！”說完這句話之后，我轉身回了廚房，把頭抵在洗菜的池子里，用冷水沖洗著，想把臉上的血洗干凈，但是不論怎么洗，水都是紅色的，到了最后，我也不洗了，用臟兮兮的抹布擦了一把臉，邁步，走到了奶奶的房間。

房間里，奶奶臉上什么神色都沒有，那一天是農歷臘月二十九，而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對生活已經絕望了。

我看著奶奶，笑了笑：“沒事了，都結束了。”

“你流血了。”奶奶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衛生紙，擦拭著我的臉，等把我的臉擦干凈之后，奶奶拿過床頭的枕頭，把枕套打開，在里面拿出了一張存單，遞給我：“這些錢，有我這些年攢的，也有你爸去世的時候給你留的，你拿著吧。”

我伸手，接過那張存單，打開看了一眼，不一會，我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慢慢滴在了存單上。

“岐峰，拿著這些錢，離開吧，從今天開始，無論我什么樣，你都不要回來了，這里，已經不是咱們娘倆的家了。”奶奶面色平靜的開口，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已經五六年沒叫過我的小名了。

‘滴答！’

除了血跡之外，幾滴眼淚也跟著掉在了那張存單上，我看著上面的數字。

九萬塊錢，毀了我的人生，也毀了我的家庭。

九萬塊錢，逼得我不得不離開撫養我長大的奶奶。

九萬塊錢，對于在門外那些跟我有著至親血緣的人來說，我這一輩子，我的人生，還不值這些錢。

“走吧！”奶奶看見我哭了，伸出手，慈愛的撫了撫我的頭：“韓永義是個沒有人性的人，你留在這里，他不會讓我們過的安生的，現在他看見我把這筆錢給了你，也就死心了。”

“那，您呢！”我抬起頭，看著奶奶不舍卻又堅毅的眼神，淚水再次決堤。

“我就是一個糟老太太，活不了幾年了，一會我把工資本給他，剩下的，就隨他們去吧。”

“我帶您走吧，我養您老。”

“我老了，也累了！”奶奶眼里噙著淚花，對我笑了笑：“孩子，別相信外面那些人的話，我孫子是一個很有出息的人，你的人生不應該蜷縮在這個狹小的屋子里，你也并非像他們說的那么沒有出息，因為你比他們都孝順，他們沒有資格評論你……無論到什么時候，奶奶都相信你，我相信你會越飛越高，而我，只會越變越老。”

“您跟我走吧。”

“我不走！這個房子，是我和你爺爺一生的心血，它是你爺爺在朝鮮戰場上，用命換回來的，我既然把房子給了他們，那就不會讓他們過的如意，我如果走了，不正是遂了他們的愿嗎！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奶奶說完之后，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走吧！一會他們如果真的報警，你就走不掉了，馬上就過年了，別讓我看見你被警察帶走！”

我起身，跪在奶奶身前，畢恭畢敬的磕了一個頭：“您保重。”

“好孩子！”奶奶點了點頭：“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就自當這個世界上，你沒有了我這個奶奶，也沒有了這個家。”

我站起身，深深地出了一口氣，邁步出了房間，看著一臉怨恨的韓永義：“我是個什么人，不需要我對你證明，但是我的車就停在樓下，車上了全險，三者一百萬！如果讓我知道你對我奶奶再有一絲不好，我讓你們全家償命！”

“……”韓永義沒有回話，只是憤怒的盯著我。

我走到門前，伸手推開韓永義，推門，離開，然后用盡最大的力氣，重重的砸上了那扇房門，我知道，這是我最后一次以家人的身份，關上這扇門了。

下樓之后，我坐回了X6里面，開車，離開，將車開上環路，然后將油門踩到底，寶馬在公路上不斷地咆哮著，惹得路上的車輛和路邊的攤販紛紛躲避、叫罵，這些我都已經不在乎了，我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離開那個我生存了二十一年的小區。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變的叛逆，不服管，我厭倦了奶奶的嘮叨，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能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家。

等長大了，我想回去了，家，已經沒了。

我把車停下的時候，已經到城邊了，這天是臘月二十九，按照習俗，吃午飯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是需要放爆竹的。

‘嘣！轟！’

‘噼里啪啦！’

隨著第一聲爆竹響起，整個城市都開始接連不斷的回蕩著爆竹的聲音，這一刻，許是滿城人都在體會闔家團圓的歡樂吧，他們圍坐在飯桌旁，推杯換盞，訴說著里短家常，臉上，也都是帶著笑吧。

我坐在車里，將車窗關緊，隨手伸手，將車里的音樂開到最大，我已經沒有家了，我更不想聽見那些代表團圓的爆竹聲，可仿佛我越是逃避，那些爆竹聲就越會往我的腦子里面鉆。

聲聲入骨！

我伸手，在懷里掏出那張沾滿血和淚的存單，上面寫的是我的名字，九萬塊錢，我不知道這些錢奶奶存了多久，也許在我上學的時候，奶奶就開始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