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破碎嶺 一

環城術士 第24章 破碎嶺 一

戰爭的腳步，從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就當后方青銅要塞內還有人在炒作草藥、哄抬物價；有人在挖帝國墻角，上下其手；有人陷入溫柔鄉中，每日只知卿卿我我，不知家國何處時——在破碎嶺前線四天之前就已經正式接敵！

成千上萬的人正在死去！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甚至連撤退的機會都不會有。

不過每個將軍都很清楚，青銅要塞的攻防戰不單純是守城墻，而是圍繞著要塞運轉的一整套戰斗體系！

你要明白，這是一場人類動員二十萬，惡魔數量上百萬的戰爭——它有溝塹戰！有陣地戰！有遭遇戰！有狙擊戰！有殲滅戰！

它同樣也有夜戰！有奇襲！有埋伏！有襲掠！有死守！

青銅要塞只是整場戰爭最堅固的支撐點，也是戰爭到達最高潮時才登場的部分。而帝國的目標是在這個戰場上十萬、百萬的屠殺惡魔！努力減少惡魔數量，才能保證南境五年、十年的基本安寧！

單純的擊退一次進攻并無太大意義！

從成本上來說，持續一百年的守城戰耗費的物資，是集中爆發十場大戰消耗物質的數十倍！這也是帝國能負擔得起的方式，否則國家早就破產了。

況且平均落差不到五十米的城墻，對惡魔來說并不算特別高。它足夠堅固，但千萬別把那道城墻當不可逾越的天塹！

惡魔中除了數量無窮無盡的魔人之外，還有會鉆地、能爬墻的蜘蛛惡魔；有能直接跳上城墻的狂戰魔、督軍魔；有能將巨石丟上城墻的巨魔；有能任意傳送的高等惡魔；還有能短途飛行的小惡魔和鋪天蓋地的魔翼龍……惡魔的種類千奇百怪，而他們的進攻雖然是一窩蜂，但卻是天空和地面同時進行的立體式打擊。

當成千上萬的魔人蟻附城墻時，蜘蛛惡魔快速爬上城墻，然后天空突然飛來大批惡魔沖擊城頭……造成的后果絕對是致命性的！

這時候，廣闊戰場的優勢就凸顯出來。

人類軍隊能通過嫻熟的戰術和完善的指揮體系，對潮水般涌來的惡魔先進行遲滯和分門別類的打擊——發現并優先殲滅某個惡魔品種；遲滯地面部隊，讓惡魔的“空軍”在沒有地面部隊的配合下，獨自沖擊城頭，都是帝國指揮官的拿手好戲！

一直以來，惡魔那簡單粗糙的指揮體系，才是他們最大的短板。

而那些孤軍深入，拼死殲滅蜘蛛惡魔的部隊；那些負責狙擊魔人大軍的部隊……注定不會回來。

所以說，將整場戰爭縮減成單純的守城戰，那只是戰爭小白的思路——小白總是想著少死人，但在一個元帥眼中，死一個士兵和消耗100金幣物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因為帝國能死10萬士兵，卻真的掏不出1000萬金幣的物資！

別看費利克斯·康斯坦斯毫不猶豫的從國庫中拿出100萬金幣……他那是已經做好叛國的打算，那差不多就是要塞最后的儲備。因此當時兩只帝國蛀蟲才默默完成交易，根本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過程。

破碎嶺、絕望樹林、黑坡、末路崖……

鏟形平原盡頭那一連串標注在地圖上不詳的名字，才是百年戰爭最真實的寫照。沒有“我來、我見、我征服”的裝逼，也沒有“諸君，我喜歡戰爭”的腦殘傻逼。

在戰場上，沒人喜歡戰爭。

黑坡，一個半溝塹的戰壕內，如今還剩下二十名士兵……傷痕累累，表情麻木。他們行尸走肉般的拖著尸體，加固著工事。

一天前，這里還駐扎著一個四百人的軍團。

人類的尸體和蜘蛛惡魔的尸體被推到溝塹旁邊，用于加高。這是一種截斷型短戰壕，過去齊腰高的溝塹，現在人站在戰壕中已經看不到頭頂，有三百八十名士兵和同等數量的蜘蛛惡魔尸體被留在了這里。

這是沒有火槍對射的溝塹戰——樹木被削成兩頭尖插入地底，然后在溝壕內淋上豬血，就成了簡單有效的蜘蛛惡魔誘殺陷阱。蜘蛛被血腥味兒誘惑來，在地下穿行時的它們會撞在尖木頭上，然后吃痛跳出被軍團圍殺！當然，這不過是最理想的情況……事實上是，軍團本身就是誘餌。

這是個獵物和獵手誰先殺死誰的問題。

蜘蛛惡魔能在垂直的墻面上行走，它們猙獰的螯器是新兵的恐懼之源。狂戰魔之類的雖然實力強大，好歹還有人形，不那么讓人害怕。可兩米高的巨大蜘蛛，毛茸茸的節肢，猙獰的外表，簡直比噩夢還要恐怖！它們會對新兵的士氣造成致命打擊！

因此它們是軍團優先對付的目標，而且只有老兵能勝任這種工作……

自從知道這次魔潮的先鋒是惡魔蜘蛛，這樣的“蜘蛛陷阱”就遍布黑坡和絕望樹林，鎖住了破碎嶺的出口。

“誰能找得到油脂？有人能找到油脂嗎？”一個胡子拉碴的人蹲在尸體堆上喊道，他大半邊臉被蜘蛛抓了一下！爪子上的硬毛讓他的臉像被鋼絲刷子刷過一樣，鮮血淋漓到處污漬，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

蹲在戰壕里的士兵沉默著，沒人回答他的問題。他似乎也知道會是這樣，吐了下嘴里的血沫，發愁的看著堆積成山的尸體，“去踏馬的，為什么臨死還要讓老子當隊長……這么多尸體，這可怎么辦啊？”

尸體直接燒是燒不著的，尤其是蜘蛛惡魔里面還全是惡心的液體。本來他們帶著不少煤油，可惜在前面的戰斗中全用掉了！火燒蜘蛛效果很好……

誰都知道，放著不管，人類的尸體會被惡魔復活成魔人……

就算剁碎了也沒用，尸體會變成后續惡魔的軍糧。那些惡心的家伙什么都吃，腐肉、尸體、動植物……沒有吃的時候就吃最底層的魔人。總之沖上地面的惡魔，根本沒有后勤的概念。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這是個有神有信仰的世界，人的靈魂要七天后才離開尸體，然后前往神國。如果他們被復活成惡魔，將徹底失去前往神國的資格。剁碎了倒是可以……可特么褻瀆過尸體的人，一樣去不了神國！

現在“死后去神國”，已經是這些人最后的念想。

“等……遇到魔人吧。”總算是有士兵說了句話，讓這兒不再那么死寂。“魔人的身體跟別的惡魔不同，他們像被榨干了水份的肉干，我燒過，干得像柴火一燒就著。殺幾個魔人，我們可以把他們當柴火用！”

當然，刻意別去想那些魔人也是人類轉化的這件事。

“魔人？好主意，希望我們在遇到魔人之前不會先遇到……”小隊指揮官又吐了口血沫，抓著插在旁邊的大劍站了起來。“準備戰斗！是……特么魔人！好多好多魔人！”

他們想著魔人，然后魔人出現了……

可惜不是一小隊，而是漫山遍野，茫茫多的魔人！

“進戰壕！進戰壕！”小隊指揮官大聲喊著，就算他經驗不豐富也能看出來，在平地上戰斗，20人可能連魔人一個沖鋒都擋不住！進戰壕還能多堅持一會兒。其實不用他吩咐，剩下的士兵已經自發的在戰壕內排成一列，舉著長矛變成矛陣。腿部有傷的靠在別人身上，胳膊有傷的就將長矛的尾端撐在坑底！

哪怕只剩下非傷即殘的士兵，當矛陣豎起來后依舊煞氣凜然。

魔人看到前面的陣地，猶豫后停了下來。這不是因為魔人有恐懼這種情緒，而是它們的戰斗習慣……當遇到陣地，它們會先堆積足夠數量，然后一口氣沖上去！

戰術雖然不高明，但它們靠這種戰術解決了絕大部分問題。

戰壕內的士兵同樣清楚這一點。

在一條分界線上，雙方經詭異的暫停下來。一面是孤零零的20人矛陣，另一邊是越來越多的魔人……一百、兩百、三百……漸漸整個山丘上已經站滿了銅色皮膚的魔人！

小隊指揮官咬緊牙關，死死的握著手里的長矛，他感覺到身邊的戰友在微微發抖……他也是。

還能活幾秒？能不能撐過第一波沖鋒？

“吼！”一個身材高大的魔人突然開始嚎叫！然后聚集起來的魔人朝著陣地的方向低頭，舉起武器，開始奔跑！

來了！

“壓低長矛！”

“吼！”

眼看著魔人就要和矛陣狠狠撞在一起的時候，“轟！”的一聲巨響，橙黃色的巨大火球忽然在魔人群中炸開！然后又是一顆火球飛來，將剩下的魔人全部覆蓋了進去！

爆炸聲地動山搖！火球卷起的氣浪從戰壕上空吹過，長矛隊的士兵忍不住低頭藏進戰壕！

當他們再次抬頭張望時，看到一個身穿灰袍的法師，騎著一匹從未見過的四只腳的馬，從遠處一直奔到戰場上——在他周圍，是無數燃燒著的魔人……仿佛煉獄降臨人間。

某個人說的很對，魔人，確實很容易被點燃。

“是你？”小隊指揮官看到那個魔法師的正臉后，失聲說道。

沈言轉過頭來，看向那個一臉血污的人有點眼熟。他想了想，“你是那個抓逃兵的大胡子隊長？”

小隊指揮官苦笑著搖搖頭，想起眼前之人對他的那個笑稱。

“隊長已經死了，我是……青春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