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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壓下一條線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 武俠仙俠 | 古典仙俠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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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五百零二章 壓下一條線

渠主夫人望著祠廟后墻窟窿那邊,眼神恍惚,輕輕晃了晃腦袋,然后哭喪著臉,顫聲問道:“仙師真殺了那杜俞?”

陳平安想了想,笑道:“半死吧,魂魄給我拘押起來了,鬼斧宮這么大一個門派,這姓杜的爹娘,又是渠主夫人所謂的山上大道侶,我哪敢對此人不敬,小懲薄戒罷了。”

渠主夫人一個站不穩,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繡衣彩裙像是在地上驀然開出了一朵絢爛牡丹。

眼前這個年輕人,真是嘴上抹了蜜,心腸卻爬滿了蛇蝎!瞧著年紀輕輕而已,一定是個在山上修行了無數年的老怪物。好一個心狠手辣笑嘻嘻的神仙客!

陳平安衣衫一震,身上沾惹的灰塵砰然四散,一襲青衫頓時不染纖塵,陳平安徑直從斷裂出缺口的神臺走過,經過篝火堆和那裝死少年身邊的時候,笑道:“趕緊擦擦哈喇子,然后繼續裝死。”

那市井少年趕緊照做。

陳平安坐在祠廟門檻上,看著那位渠主夫人和兩位侍女,摘下養劍葫喝了一口深澗陰沉水。

寶瓶洲有個城隍爺名叫沈溫,桐葉洲有位埋河水神娘娘,北俱蘆洲也有這渠主夫人、蒼筠湖湖君和那隨駕城城隍爺。

陳平安確實是以一門秘法神通,收攏了杜俞的魂魄,并不是危言聳聽,故意嚇唬那位水神夫人。

這可不是什么山上入門的仙法,而是陳平安當初在書簡湖跟截江真君劉志茂做的第二筆買賣,術法品秩極高,極其消耗靈氣,這會兒陳平安的水府靈氣積蓄,主要是關鍵水屬本命物,那枚懸空于水府中的水字印,由它日積月累凝練出來的那點水運精華,幾乎被全部掏空,近期陳平安是不太敢以內視之法游歷水府了,見不得那些綠衣童子們的哀怨眼神。

陳平安從袖中取出一粒瑩瑩雪白的兵家甲丸,還有一顆表面篆刻有密密麻麻符圖的朱紅丹丸,這便是鬼斧宮杜俞先前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偷襲來著,丹丸是一頭妖物的內丹煉化而成,功效類似當年在大隋京城,那伙刺客圍殺茅小冬的致命一擊,只不過那是一顆貨真價實的金丹,陳平安手上這顆,遠遠不如,多半是一位觀海境妖物的內丹,至于那兵家甲丸,想必是杜俞想著不至于玉石俱焚,靠著這副神人承露甲抵擋內丹爆炸開來的沖擊。

算計是好算計。

當時陳平安在聽到隨駕城那樁陳年舊事后,確實有些心神不定,先前他一直分心觀主這杜俞的動靜,以及兩位侍女的細微神色。

所以在陳平安怔怔出神之際,然后被杜俞掐準了時機。

只可惜杜俞先前那點細微的氣機漣漪,導致墻壁縫隙碎石激起些許飛塵,渠主夫人未必能夠察覺到絲毫,可在拳意流淌自如、仿佛神靈庇護的陳平安這邊,簡直就是聲如雷鳴,畢竟落魄山竹樓一位十境武夫的出拳,那才是真正的悄無聲息,驟然炸雷,很多時候陳平安都需要靠猜,靠賭,才能……不被打得太過結結實實,躲還是躲不掉的,哪怕崔誠將拳意壓境在遠游境。而當初與朱斂的切磋,這個武瘋子被崔誠每天逼著必須將陳平安打個半死,出拳那是真不講究。

說到底,還是杜俞修為不夠高。

這就像陳平安在鬼蜮谷,惹來了京觀城高承的覬覦,跑,陳平安沒有任何猶豫。

杜俞如果沒有心存僥幸,清醒過來后,選擇直接跑路,陳平安會阻攔,但是絕對不會痛下殺手,殺人拘魂牢籠中。

陳平安收起了那顆杜俞壓箱底的保命丹丸,放入袖中,手心攥著那枚雪白甲丸,緩緩擰轉,望著那位渠主夫人,“我說過,你知道的,都要說給我聽。夫人自己也說過,再也不主動找死了。”

渠主夫人跌坐在地,神色悲慟,滿臉凄涼道:“仙師大人,奴婢真的沒有藏掖啊,仙師大人,莫不是要冤死奴婢才甘心?”

她身體撲倒在地,臉頰枕在雙臂上,整個人伏地不起,雙肩顫動,可憐至極,嗚咽道:“奴婢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仙師如此冤枉。”

陳平安站起身,渠主夫人立即收聲。

下一刻,陳平安蹲在了這位渠主水神一旁,手掌按住她的頭顱,重重一按,下場與最早杜俞如出一轍,暈死過去,大半頭顱陷入地底。

兩位侍女畏懼不已,想要逃命,其中一位,被陳平安一袖罡氣砸中后背,嬌軀嵌入墻壁當中,亦是當場暈厥。

只剩下一個顫顫巍巍的侍女,剛跨出去一步,就像是被施展了仙家定身術,不敢動彈。

陳平安轉身坐在臺階上,說道:“你比那個穿墻術學得不精的姐妹,要實誠些,先前渠主夫人說到幾個細節,你眼神透露了不少消息給我,說說看,就當是幫著你家夫人查漏補缺,不管你放不放心,我還是要再說一遍,我跟你們沒過節沒恩怨,殺了一方山水神祇,哪怕是些隨侍輔官,可都是要沾因果的。”

那侍女倒也不笨,抽泣道:“渠主夫人敬稱公子為仙師老爺,可小婢怎么看著公子更像一位純粹武夫,那杜俞也說公子是位武學宗師來著,武夫殺神祇,不用沾因果的。”

陳平安啞然失笑,一拍養劍葫,飛劍十五掠出,如飛雀縈繞樹枝,夜幕中,一抹幽綠劍光在陳平安四周飛快游曳。

侍女目瞪口呆,“公子果然是位劍仙!”

據說在蒼筠湖高高在上的湖君大人,生平最怕的就是那些飛劍取頭顱的劍仙!

陳平安笑道:“你說是就是吧。”

那侍女開始猶

豫不決,她臉上的悲苦神色,與渠主夫人先前的楚楚可憐,大不相同,她是真情流露。

只要自己今晚泄露了天機,依照渠主夫人喜歡猜疑的脾氣,以及那位湖君大人的暴虐性情,還不是一個死字?一湖三河兩渠,數百年間內,因為一點小事觸怒湖君,結果被點了那水燈、魂魄被抽絲剝繭出來作為燈芯日夜燃燒的姐妹,她一雙手都數不過來,那些姐妹的魂魄,直到那盞水燈滴落最后一點精魄油滴,才算脫離苦海,只是同樣再無來生來世了。

陳平安原本想要多說一些曲折脈絡,以及稍稍透露出自己的后續打算,為她寬心,但是最后就只是一個字,“說。”

侍女嚇得身體一晃,再不敢心存僥幸,便將自己知曉、推敲出來的一些內幕,竹筒倒豆子,一股腦說給了這位年輕劍仙。

蒼筠湖那位湖君,是她們銀屏國數一數二的高品水神,便是遇上了幾位山岳之主,也可平起平坐,對于隨駕城那座城隍廟,素來瞧不起,尤其是那位火神祠神靈,曾經與渠主夫人結怨,斗法一場,湖君大人差點就要駕馭湖水,擺出水淹隨駕城的架勢,逼迫水神祠神祇現身,當著一城百姓的面,磕頭認錯,后來是被一位白發蒼蒼的過境劍仙從中斡旋,才就此作罷。但是湖君對隨駕城怨恨更深,當年那位太守寄往京城好友的那封秘信,城隍廟被蒙在鼓中,但是湖君卻洞若觀火,暗中派遣藻溪渠主截下了那位送信人,得知密信內容后,湖君大人將一枚可以令山水神祇離境遠游的玉璽信物,交予藻溪渠主,命她與那送信人一起走了趟銀屏國京城。

陳平安聽到這里,問道:“那火神祠神祇與城隍廟關系如何?”

侍女說道:“關系平平,照理說火神祠品秩要低些,但是那位神人卻不太喜歡跟城隍廟打交道,許多山上仙家籌辦的山水宴席,雙方幾乎從來不會同時出席。”

陳平安又問,“湖君對那城隍廟又是什么態度?”

侍女柔聲道:“湖君大人更是看不起那城隍爺,咱們渠主夫人偶爾在湖底龍宮那邊喝高了,回到私宅,便會與我們姐妹二人說些體己話,說湖君老爺笑話那位城隍爺就是個草包,生前最喜歡剽竊寒士詩詞,然后砸錢為自己揚名,銀屏國選了這么個家伙當城隍爺,只重名聲清譽,生前身后都不是個有治政才干的,平日里吟風賞月,自號玩月真人,喜歡當甩手掌柜,也不知馭人之術,所以隨駕城這場災禍,哪里是什么天災,分明就是人禍。不過咱們蒼筠湖與隨駕城城隍廟,面子上還算過得去,那位城隍爺經常會帶一些京城外出游歷的達官顯貴、王公子孫,去湖底龍宮長長見識,湖君府邸中又有美婢十數人,個個狐媚子,故而貴客們次次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陳平安說道:“城隍廟一錯再錯,鑄成今日大禍,火神祠自然會被殃及,其實你們那位蒼筠湖湖君樂見其成吧。”

侍女默不作聲,片刻之后,苦笑道:“湖君老爺是一國水神魁首,心思深邃,我這等卑微小婢,哪里能猜得到。”

陳平安點點頭,將那枚甲丸也收入袖中,然后輕輕一彈指,侍女直挺挺后仰倒地。

陳平安一揮袖子,將那墻中婢女好似被人拽入院中,翻滾在地,緩緩醒來,她頭疼欲裂,渾身筋骨幾乎散架了。

陳平安問道:“方才這小婢腦子里一團漿糊,問不出什么來,你瞧著機靈些,你來說說看?”

這位婢女想要跪地磕頭饒命,被陳平安一彈指,力道稍輕,但是仍砸得她如斷線風箏,倒飛出祠廟大門,然后又被陳平安一伸手,駕馭返回,將她掐住脖子,雙方對視,侍女見著了他的眼神,嚇得肝膽欲碎,臉色鐵青,嗚嗚咽咽,似乎有話要說。

陳平安隨手將她摔在院中地上,她癱軟在地,然后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轉頭凝視著那位渠主夫人,眼神復雜,有感激,有戀戀不舍,有埋怨。

她最后板著臉,朝那個裝神弄鬼的年輕仙師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老娘說完了!”

陳平安只是伸手拍散唾沫,神色自若,坐在臺階上,雙手輕輕放在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上。

陳平安又是抬手一彈指,將其擊暈。

然后以行山杖巧妙敲地,渠主夫人被那條蜿蜒而至的罡氣打在后腦勺上,頓時清醒過來,將腦袋從地底下拔出來,然后癡癡坐在地上,有些茫然。

陳平安一臉怒容,“兩個賤婢,跟在你身邊這么多年,都是混吃等死的蠢貨嗎?”

渠主夫人如釋重負,以往還埋怨兩個侍女都是癡貨,不夠伶俐,比不得湖君老爺府上那些狐媚子辦事得力,勾得住、栓得住男人心。現在看來,反而是好事。一旦將蒼筠湖牽連,到時候不但是她們兩個要被點水燈,自己的渠主神位也難保,藻溪渠主那個賤婢最喜歡搬弄唇舌,暗箭傷人,已經害得自己祠廟香火凋零多年,還想要將自己趕盡殺絕,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整座蒼筠湖都在看熱鬧。

陳平安說道:“你去把湖君喊來,就說我幫他宰了鬼斧宮杜俞,讓他親自來道聲謝。記得提醒你家湖君大人,我這個人兩袖清風,最受不了銅臭氣,所以只收順眼的江河異寶。”

渠主夫人錯愕道:“我去?”

陳平安冷笑道:“不然我去?”

渠主夫人起身就要運轉本命神通,化作水霧遠遁。

陳平安指了指兩位倒地不起的侍女,“她倆姿色,比你這渠主夫人可是

好上不少。湖君謝禮之后,我去過了隨駕城,得了那件即將現世的天材地寶,隨后肯定是要去湖底龍宮拜訪的,我江湖走得不遠,但是讀書多,那些文人筆札多有記載,自古龍女多情,身邊婢女也妖嬈,我一定要見識見識,看看能否比夫人身邊這兩位婢女,更加出彩。若是龍女和龍宮婢女們的姿色更佳,渠主夫人就不用找新的侍女了,如果姿色相當,我到時候一并討要了,銀屏國京城之行,可以將她們賣出高價。”

渠主夫人趕緊附和道:“兩位賤婢能夠侍奉仙師,是她們天大的福氣……”

陳平安打斷她的言語,譏笑道:“可如果我見過了,對她們很失望,那么渠主夫人,和那與你姐妹情深的藻溪渠主,可就要一同隨我入京了。”

渠主夫人對于這些,并不擔心,反正有湖君大人頂著,只要自己安然返回蒼筠湖龍宮,見著了湖君,萬事好說。

最終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呢。

渠主夫人趕緊抖了抖袖子,兩股碧綠色的水運靈氣飛入兩位侍女的面目,讓兩者清醒過來,與那位仙師告罪一聲,說定然快去快回。

陳平安突然喊住渠主夫人。

后者身體僵硬,轉過身,苦澀道:“不知仙師還有什么吩咐?”

陳平安伸出一只手掌,微笑道:“借我一些水運精華,不多,二兩重即可。”

渠主夫人既心驚心疼,又有一些慶幸,水運精華,這可是水神修行的大道根本之物,只是比起命喪當場,總歸是劃算的。她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眉心處,一點湛青色精光綻放,然后一條金線如溪澗從山頂峽谷傾瀉而下,繞過肩頭,沿著手臂,一路往手腕處流瀉,最終她托起一掌,蹦出一顆碧綠水珠來,輕輕往陳平安那邊一推,抹了抹額頭汗水,她笑道:“仙師說借,真是羞殺奴婢了,這三四兩水運精華,當是奴婢僥幸得遇仙師,一份小小的見面禮。”

陳平安笑道:“比起異寶瀲滟杯,是算小。”

渠主夫人不敢說話。

瀲滟杯,那可是她的大道性命所在,山水神祇能夠在香火淬煉金身之外,精進自身修為的仙家器物,寥寥無幾,每一件都是至寶。瀲滟杯曾是蒼筠湖湖君的龍宮重寶,藻溪渠主之所以對她如此仇恨,視為仇寇,就是為了這只極有淵源的瀲滟杯,按照湖君老爺的說法,曾是一座巨制道觀的重要禮器,香火浸染千年,才有這等功效。

當主仆三人離開祠廟后。

陳平安收起那顆水運珠子,四兩重,但是解一時之渴,可以,甚至效果顯著,猶勝靈丹妙藥,不過絕非長久之道。

修行路上,有些捷徑,可以讓練氣士快速走到半山腰,但是越往后,就越是隱患無窮。

陳平安沒有急于煉化水珠補給水府靈氣,坐在原地,想著事情。

陳平安心知她們這一去,未必會回來了,蒼筠湖湖君,多半更不會上岸見面,死了個鬼斧宮杜俞,難不成他這個蒼筠湖共主,跑來幫忙收尸?只要上了岸,進了祠廟,就等于被他陳平安一巴掌拍在臉上,糊了一臉的屎,鬼斧宮和杜俞爹娘那對道侶,會在乎你蒼筠湖湖君是不是被殃及池魚,遭了無妄之災?再說了,你一個堂堂銀屏國水神魁首,好意思說殃及池魚?

至于那兩個祠廟侍女。

一個在他陳平安這邊做對了。

一個在渠主夫人那邊做對了。

所以都可以活。

陳平安手腕一擰,手中浮現出一顆十縷黑煙凝聚纏繞的圓球,最終變幻出一張痛苦扭曲的男子臉龐,正是杜俞。

每當有尋常清風拂過,那顆由三魂七魄匯總而成的圓球,就會痛苦不堪,仿佛修士遭受了雷劫之苦。

世間陰物,便是如此不被天地所容。半死之杜俞,竭力開口,嗓音仍是細若蚊蠅:“求求你了,將我魂魄速速放回皮囊當中,還有得救,有的救,只要能活,我杜俞便自己剮出三滴心頭精血,點燃三炷香,敬告天地祖師,立下師門秘傳的仙家毒誓,再不敢與你為敵,絕不敢了……”

陳平安置若罔聞,自說自話道:“春風一度,這么好的一個說法,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就這般糟踐下作了?嗯?”

陳平安五指如鉤,微微彎曲,便有絲絲縷縷的罡氣旋轉,剛好籠罩住這顆魂魄圓球。

杜俞頓時鬼哭狼嚎起來。

陳平安緩緩說道:“江湖女俠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滋味?你與我說說看,我也走過江湖,竟然都不知道這些。”

杜俞剛要開口。

陳平安側過頭,但是手上卻加重了力道,罡氣愈發凝練,竟是濃稠似水欲結冰的驚人氣象,陳平安以豎耳聆聽狀,問道:“你說什么?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

杜俞的三魂七魄剛剛被秘術剝離出身軀,本就處于最孱弱的階段,此刻生不如死,魂魄混淆,十縷黑煙糾纏如亂麻,再這么下去,哪怕逃離牢籠,也會變成一頭徹底失去靈智的孤魂野鬼,淪為厲鬼,渾渾噩噩,任何一位仙家修士,見到了,人人得而誅之。

陳平安松開五指,抬起手,繞過肩頭,輕輕向前一揮,祠廟后邊那具尸體砸在院中。

陳平安站起身,蹲在杜俞尸體旁邊,手心朝下,猛然按下。

約莫一炷香后,杜俞口吐白沫,抽搐不已,七竅流血,瞧著嚇人,卻是好事。

若是沒這些動靜,說明這副皮囊已經拒絕了魂魄的入駐其中,一旦魂魄不得其門而入,三魂七魄,終究還是只能離開身軀,四處飄蕩,要么受不

住那天地間的諸多風吹拂,就此消散,要么僥幸秉持一口靈氣一點靈光,硬生生熬成一頭陰物鬼魅。

杜俞坐起身,大口吐血,然后迅速盤腿坐好,開始掐訣,心神沉浸,盡量安撫幾座動蕩不安的關鍵氣府。

等到渾身浴血的杜俞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去。

那人蹲在不遠處,雙手籠袖,盯著地上那把刀。

杜俞心思急轉。

那人只是紋絲不動。

杜俞哀嘆一聲,打消了搏命的念頭,緩緩起身,手指在心口處點了三下,臉龐扭曲起來,然后三滴心頭精血如燈芯點燃,三縷青煙裊裊升起如三炷香火,杜俞微微低頭,雙手持香齊眉,朗聲道:“即刻起,鬼斧宮兵家子弟杜俞,告之天地君親師,發誓不會報仇,這段恩怨,如那山水有別,就此不回頭……”

陳平安站起身,腳尖踩在刀柄上,輕輕一踩,刀光一閃,剛好沒入杜俞腰間刀鞘。

嚇得杜俞又有些腿軟。

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陳平安手持行山杖,走向祠廟大門那邊,“相逢是緣,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請教一番。”

杜俞心中糾結不已,緣你大爺的緣,老子都差點要在這條臭水溝身死道消了。只是依舊老老實實,跟在那人身后,一起走出水仙祠。

杜俞袖中空空,從爹那邊借來的那副神人承露甲沒了,從娘親那邊苦苦求來的煉化妖丹,也沒了,他的心肝腸子疼得都要扭在一起了,只是一想到三魂七魄被人拘押在手的磨難,杜俞更是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心神不定,魂魄不安,這就是魂魄離體的后遺癥,接下來幾十年都要好生休養才行,這趟隨駕城之行,算是莫名其妙就栽了個大跟頭,傷了大道根本不說,回去鬼斧宮該怎么跟爹娘解釋,又是大麻煩。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

月色靜謐,水霧沁涼。

杜俞其實心更涼。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十數國的山上修士,大大小小的武學宗師,杜俞游歷四方,見聞極廣,真沒有這么一號人物。

能夠讓他杜俞如此憋屈的年輕一輩修士,更是屈指可數。

陳平安以行山杖開路,如同月下散步,心境漸漸趨于平穩,笑道:“知道自己為什么能還魂嗎?”

杜俞苦笑道:“前輩是想要我們鬼斧宮的那兩種符箓?泄露祖師堂秘法,我是要被打斷長生橋、逐出師門的。”

陳平安說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再說你行走江湖這么多年,還敢將一位水神娘娘當魚兒釣,會怕這些規矩?你們這種人,規矩嘛,就是以打破為樂。”

杜俞愈發心驚。

這種話,唯有證得大道之人,真正無情,才能夠說得如此自然而然。

類似的口氣言語,他爹娘私底下也與他說過。

陳平安說道:“你今夜只要死在了蒼筠湖邊上的水仙祠,鬼斧宮找我不易,渠主夫人和蒼筠湖湖君找我也難,到最后還不是一筆糊涂賬?所以你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什么泄露師門機密,而是擔心我知道了畫符之法和相應口訣,殺你滅口,一了百了。”

這是跟鬼蜮谷那書生學來的手段,栽贓嫁禍潑臟水。

杜俞黯然無語。

那個背負竹箱、手持竹杖的年輕人,言語溫和,真像是與好友寒暄閑聊,“知道了你們的道理,再來講我的道理,就好聊多了。”

杜俞停下腳步,“前輩如何保證,我說出馱碑符和雪泥符后,不殺我毀尸滅跡?”

陳平安隨之停步,只是轉過頭,“你只能賭命。”

杜俞慘然道:“前輩!我都已經立下重誓!為何仍要咄咄逼人?”

只見那人一臉驚訝,“你仗著大門派嫡傳修士的一身能耐,下山游戲江湖,草芥人命,我拳頭更硬,將你視為螻蟻,玩弄于掌心,不是一個道理嗎?很難理解?你這么蠢,爹娘不著急?”

杜俞欲哭無淚。

碰到這么個“實誠”的山上前輩,難道真要怪自己這趟出門沒翻黃歷?

陳平安望向遠方那座蒼筠湖,“等到湖君登岸,你可就未必還有機會開口了。用兩道符箓買一條命,我都覺得這筆生意,劃算。”

杜俞一咬牙,“那我就賭前輩不愿臟了手,白白沾染一份因果業障。”

陳平安視線轉移,望向隨駕城方向,似笑非笑。

杜俞不敢抽刀,只是折了一根枯枝,蹲下身開始畫符,再以心湖漣漪告訴那人口訣。

馱碑符傍身,能夠極好隱匿身形和氣機,如老龜馱碑負重,寂然千年如死。

但是修士本人對于外界的探知,也會受到約束,范圍會縮小不少。畢竟天底下少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此符是鬼斧宮兵家修士精通刺殺的殺手锏之一。

至于那雪泥符,更是許多山上陣師夢寐以求的一道符,又名為飛鳥篆的這道鬼斧宮符箓,歷史悠久,是師門開山老祖的拿手好戲,只不過鬼斧宮后世子弟,大多只得皮毛,難得精髓,杜俞亦是如此,但是他娘親倒是精通此道,是師門三百年來的雪泥符繪制第一人,曾經私自將此符偷偷傳授給一位頂尖仙府的大修士,使得那人道法高漲,鬼斧宮事后知曉,自家人都還沒說什么,就被另外與那修士敵對的一座山頭跑來追責問罪,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可最后仍是不了了之,祖師堂對于他娘親的責罰,不過是閉關思過十年,對于修道之人而言,短短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罷了,算個屁的責罰,更何況面壁思過之地,還是一處

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杜俞是事后才知道,那位得了師門雪泥符的頂尖大修士,悄悄來過一趟鬼斧宮,應該是為娘親求情了。

一開始杜俞還擔心此人只是眼饞兩道符,想著技多不壓身,其實本身不擅符箓此道,杜俞已經做好打算,需要自己多費口舌一番,當一回糟心的教書先生。不曾想那人只是聽自己一路講解下去,從兩道符箓的綱領到具體口訣內容再到細微關鍵處,那人始終從無詢問,只是讓杜俞重復了三遍,第二遍的時候,杜俞由于太過熟稔符箓真解文字,無意中漏過了一句無足輕重的言語,結果就發現那人瞇起眼,輕輕提起了那根原本拄地的行山杖,嚇得杜俞差點給自己甩了一個大嘴巴,趕緊亡羊補牢,一字不差,重說了一遍。

三遍之后。

那人低下頭,看著地上那兩張符箓。

杜俞大氣不敢喘。

那人以行山杖畫符,依樣畫葫蘆,繪制出兩張相對粗糙的馱碑符、雪泥符,符成之時,靈光一點通,瑩瑩生輝,雖然符膽品相不高,可符箓到底是成了。

杜俞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子。

親娘唉,符箓一道,真沒這么好入門的。不然為何他爹境界也高,歷代師門老祖同樣都算不得“通神意”之評語?委實是有些修士,先天就不適合畫符。所以道家符箓一脈的門派府邸,勘驗子弟資質,從來都有“初次提筆便知是鬼是神”這么個殘酷說法。

眼前這位前輩,絕對是行家里手!說不得就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符道大家!

什么純粹武夫,都是障眼法……

只是一想到這里,杜俞又覺得匪夷所思,若真是如此,眼前這位前輩,是不是太過不講理了?

陳平安以行山杖抹去雙方畫出的四張符,打散符膽靈光,“你的誠意夠了,那咱們再來做筆真正的買賣?”

杜俞疑惑道:“怎么說?”

陳平安將那枚兵家甲丸和那顆煉化妖丹從袖中取出,“都說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見鬼,我今兒運道不錯,先前從路邊撿到的,我覺得比較適合你的修行,看不看得上?想不想買?”

杜俞大義凜然道:“難得前輩愿意割愛,只管開價!便是砸鍋賣鐵,我杜俞都愿意重金溢價買下它們!”

陳平安點點頭,想起一事,伸出一根手指,有一顆碧綠水珠,滴溜溜旋轉,陳平安撥出一部分,約莫一兩水運精華的分量,收起大顆一些的珠子后,笑道:“這是渠主夫人的饋贈,就當是我的誠意了,你受了傷,急需靈氣救濟一二,這顆水運珠子,可是一位水神娘娘的大道根本,趕緊拿去煉化了吧。”

杜俞沒得選,只好取過那粒珠子,一掌輕輕拍入心口,默然煉化,然后神色古怪。

真是一粒水運精華凝聚而成的珠子?

非但沒有半點不適,反而如心湖之上降下一片甘霖,心神魂魄,倍覺酣暢淋漓。

陳平安笑問道:“好了,談正事,一件品秩這么高的神人甘露甲,一顆攻伐威力如此巨大的煉化妖丹,你打算出多少錢撿漏?”

杜俞小心翼翼問道:“前輩,能否以物易物?我身上的神仙錢,實在不多,又無那傳說中的方寸冢、咫尺洞天傍身。”

陳平安笑著點頭,“自然可以。”

杜俞從懷中掏出一只流光溢彩的小繡袋,動作輕柔,打開繩結,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書頁,攤開后,絲毫不見折痕。

杜俞說道:“此物異常珍貴,是我早年與人廝殺,在一處破敗古寺的地道偶然得到,我爹娘要我一定要保管好,說是價值連城,買賣此物,最少也需要以一顆顆小暑錢來交易才行,不然就對不住這頁古老佛經。”

陳平安接過那張書頁,是金字佛經。

陳平安笑著收下,將那甲丸與妖丹交給杜俞。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轉身面對蒼筠湖,雙手拄著行山杖。

杜俞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杜俞面露厲色,可仍是不敢開口說話。

定人生死,從來不是一件輕松事。

正是如此,陳平安才沒能完全隱藏住那份似有似無的心境。

之前在鬼蜮谷黑河之畔,那位覆海元君聽到陳平安的保證后,依舊轉頭向那個明明更加言而無信的書生求饒,務必要那書生發誓她才去打開河底禁制。

大概就是她察覺到了那一刻,自己其實生死已定。

這一刻,杜俞也是。

生死一線,修士的直覺,總是無比準確。

杜俞雙手攤開,直愣愣看著那兩件失而復得、轉瞬間又要落入他人之手的重寶,嘆了口氣,抬起頭,笑道:“既然如此,前輩還要與我做這樁買賣,不是脫褲子放屁嗎?還是說故意要逼著我主動出手,要我杜俞希冀著身穿一副神人承露甲,擲出妖丹,好讓前輩殺我殺得天經地義,少些因果業障?前輩不愧是山巔之人,好算計。若是早知道在淺如水塘的山下江湖,也能遇見前輩這種高人,我一定不會如此托大,目中無人。”

陳平安望向遠方,問道:“那渠主夫人說你是道侶之子?”

杜俞點頭道:“一個姓杜,一個姓俞,便叫杜俞了。”

陳平安轉過頭,笑道:“不錯的名字。”

陳平安抬起手,擺了擺,“你走吧,以后別再讓我碰到你。”

杜俞苦笑道:“我怕這一轉身,就死了。前輩,我是真不想死在這里,憋屈。”

陳平安說道:“也對,那就跟著我走一段路?我要去找那位藻溪渠主,你認得路?”

杜俞點頭。

兩人真就這

么翻山越嶺,一起去往藻溪地界。

一路上,陳平安問了些銀屏國在內十數國的山上山下形勢。

杜俞自然有問必答。

那個前輩在山嶺間飛掠,一次次蜻蜓點水,身形快若奔雷,幾乎只見一抹淡淡的青色身影,他的御風而游,竟然有些吃力。

不過那人詢問的時候,就會徒步而行,給他杜俞沉穩說話的機會。

兩人走在山林間,陳平安聽過了那對金童玉女的一些事跡后,笑問道:“這黃鉞城少年何露,寶峒仙境的仙子晏清,聽上去怎么像是江湖演義小說上的才子佳人,只是因為各自山頭的敵對,由于師門的百年恩怨,才害得她們無法成為一雙神仙道侶?”

杜俞說道:“在前輩眼中興許可笑,可便是我杜俞,見著了他們二人,也會自慚形穢,才會知道真正的大道美玉,到底為何物。”

陳平安不置可否。

兩人來到一處山巔,往西遠眺,便是藻溪轄境了,水神祠廟已經相距不遠。

陳平安問道:“城隍廟重寶現世,你是為此而來?”

杜俞不敢隱瞞什么,說道:“除了我,還有一位師叔和三位師弟師妹一起趕赴隨駕城,不過異寶早已被黃鉞城和寶峒仙境內定,我們鬼斧宮不過是幫著關系更好些的寶峒仙境搖旗吶喊,壯一壯聲勢罷了,我呢,不怕前輩笑話,就想著黃鉞城與寶通仙境雙方打得腦漿四濺,看看能否瞧見那何露和晏清,兩人碰頭后,不得不為此相愛相殺,估摸著都該是一臉吃屎的表情。一想到這個,心情不錯。”

陳平安笑了笑,“你算不算真小人?”

杜俞訕笑道:“前輩謬贊了,晚輩愧不敢當。”

陳平安點頭道:“這個‘真’字,確實分量重了些。”

杜俞由衷說道:“前輩言語,看似隨意,若是細細琢磨,真乃字字玄妙,發人深省。”

陳平安眼神古怪,“跟我搶生意?”

杜俞一頭霧水,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兩人繼續趕路。

相較于那座幾近荒廢、連金身都不在廟內的水仙祠,藻溪渠主的祠廟,要更氣派,香火氣息更濃。

一看就是會經營的水神娘娘。

不過她既然能夠打壓得另外一位渠主抬不起頭,以至于祠廟都廢棄不用,肯定不是省油的燈。

下山之時,陳平安將那樁隨駕城慘案說給了杜俞,要杜俞去詢問那封密信的事情。

杜俞覺得老子今夜都算是死過兩回的人了,還怕得罪一個小小渠主?所以杜俞半點沒有猶豫。別說是一個小小河婆的藻溪渠主,這會兒就是蒼筠湖湖君站在自己身前,惹惱了自己,也照砍不誤,如果不是那位前輩說了好好商量,他杜俞都要提刀踹門,一刀將其砍個半死,再讓那藻溪渠主來跟咱杜俞大爺談正事,聊完之后,一刀斃命,才解心頭之恨。都他娘是你們蒼筠湖風水不好,才害得老子這會兒只能跟在那人屁股后頭,乖乖當條搖尾乞憐的走狗,最可恨的是,搖尾乞憐也就罷了,更要擔心可能就因為尾巴一個沒晃好,就要給人莫名其妙就一巴掌拍死了。

兩人各自斂了氣機,徒步下山,免得打草驚蛇。

陳平安隨口問道:“你如果早早知道了隨駕城慘案,會怎么做?說心里話就行。”

杜俞笑道:“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位郡城的城隍爺,可不是尋常河婆之流的朝廷誥命,且不說能否打殺,就算可以,因果太重。再說了,江湖恩怨,官場是非,真沒什么有趣的,翻來倒去,就是那些個狗屁倒灶的雞毛事,不過話說回來,咱們山上,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正潛心修道的人,倒也有,不算少,既不害人,也不救人,清清靜靜,我只是性子燥,修為又遇上了瓶頸,才會去江湖找樂子。”

杜俞有些忐忑,便多問了一嘴,“晚輩這些肺腑之言,不會惹來前輩不快吧?”

陳平安搖頭道:“不會。見多了,便難起漣漪。”

杜俞沉默許久,突然說道:“不過我若是爹娘嘴中的真正山巔人,興許一個高興,便古道熱腸一番,或是見那城隍爺一個不順眼,也就隨隨便便一刀砍死了,至于那個太守的冤案,與我無關,不摻和,這種事,吃力不討好。至于宰了城隍爺,我不求名,只求利,山水神祇的金身一碎,老值錢了。至于如今,如果沒有重寶現世一事,我進了隨駕城,也就是吃喝玩樂走一圈,拍拍屁股走人。”

陳平安說道:“等你成為那山巔人,你就會發現,一個郡城的城隍爺,根本讓你提不起求利的興趣。許多今日之心心念念,無非是來年之付諸一笑。”

杜俞細細咀嚼一番,然后自嘲道:“我資質尚可,卻沒有黃鉞城城主和寶通仙境老祖師那么好的修道根骨,不說這兩位已經得了道的大佬,僅是何露與晏清,就是我這輩子注定越不過的大山。有些時候在江湖里廝混,自個兒喝著酒,也會覺得借酒澆愁的說法,不騙人。”

陳平安問道:“你行走江湖多年,見過那些……你覺得很傻的江湖人嗎?”

杜俞笑道:“自然是有的,不過大多死了。不死吧,難見品行,死了吧,就是那么一回事。”

陳平安點頭道:“你心弦不那么緊繃著的時候,倒是會說幾句難聽的人話。”

杜俞啞口無言。

聽著那叫一個別扭,怎么自己還有點慶幸來著?

兩人下了山,又沿著潺潺而流的寬闊溪河行出十數里路,杜俞瞧見了那座燈火通明的祠廟,祠廟規制十分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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