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牽掛

燃鋼之魂 第四十七章 牽掛

第六深淵，久違的被煙塵籠罩。

伴隨著兩個龐大的意志越界降臨，熔海火獄漆黑的酸性天空上刮起了一陣難聞的酸腐之風，它拂過大地，使得大片大片黑紗一般的塵土自地升騰而起，令地面一片黯淡。這些無數尸骸歷經千百年烈焰焚燒形成的霾灰，隨地表涌出的高熱水蒸氣一起飛上云端，然后化作不知是雨還是泥漿的濕潤泥點墜落大地。

無數深淵泥漿怪興奮的蠕動著歡呼，稱頌降下這一切的深淵領主，但更多的是其他惡魔和魔物驚恐的尋找躲避這些侵蝕力堪比強酸的泥漿，在這天象劇變之下，整個第六深淵都陷入了動蕩，它們緊張的看向深淵的中央，那懸掛在淚谷要塞頂部的燃燒之眼，不安的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歌利亞卻并沒有在意自己掀起的這場騷動。現在，這位第六深淵的領主，所有熔海火獄惡魔們的無冕之王大半的心思都凝聚在了天際的盡頭，那突兀浮現的龍首徽記之上。

來自邁克羅夫大陸的失敗者，五色龍的神明，無名的五首龍神。

深淵中從來不缺乏神明。多元宇宙中有著無窮無盡的世界，而這些世界都有著與它們相鄰的深淵，其中絕大部分世界的文明或者是超凡力量都沒有抵達足以誕生神明的地步，更別說復數的神明了，但無窮的一小部分仍然也是無窮，擁有復數神明的強大世界在整個多元宇宙中雖然罕見，但絕對沒有到聞所未聞的地步，而神明之中的競爭自然會產生失敗者，這些失敗者的結局不是死于其他神明之手，便是逃向其他世界。

而最方便的，便是深淵。

五首龍神沒有名字，是五色龍這一種族的庇護神。據歌利亞所知，它是不久之前自邁克羅夫世界逃亡而來的失敗者，它的種族在與邁克羅夫世界主體種族的戰爭落敗，自己也被七位神明圍攻重傷，不得已只能將自身的存在分解，寄托在三位龍王身上場面。而如今出現在第六深淵的，應該便是五色龍神刻意留下打探消息的一部分神性分身。

它曾代表五色龍與第六深淵有過合作，勉強算得上是盟友，歌利亞手下如今就有一支魔龍大隊正在其他世界為它作戰，但對方對第六深淵的消息感知居然也這么敏銳，說明五色龍對熔海火獄的滲透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底地步

需要警惕。

燃燒之眼并沒有過多的在意并非本體前來的神明徽記，深淵領主在它們的世界會得到整個世界的偏愛，等同甚至超越一部分神明，在自己的世界，歌利亞并不在意一位重傷的失敗神明，它的目標另有其人。

瞳孔旋轉，燃燒著的巨眼掃視整個第六深淵，魔王的目光穿透席卷天地的灰黑色霧霾，歌利亞的視線每掃過一片大地，就微微停頓一瞬，而等它的目光自冥河兩側一路延伸至黑海大平原之時，深淵領主的心便被狂怒之火徹底占據。

第六深淵和其他深淵不同，是一個勉強有著組織和團體可言的深淵，所有中低級惡魔都被大惡魔級的惡魔領主統治，這些領主分別效忠于不同的惡魔大君，而所有惡魔君王都要服從深淵領主的領導，不停的掠奪和征服其他的深淵與世界。在歌利亞成為深淵領主的數百年內，它一直都在努力建設屬于惡魔的城市和要塞，用純粹的暴力令這些自由散漫的怪物學會秩序。

在深淵這樣的環境中，這種行為的效率不可謂不低，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第六深淵的惡魔也開始逐漸從散布于整個深淵的野獸，變成以城市和要塞為中心進行活動和生活的‘智慧生命’，可現在，一切都完了！

殘骸！廢墟！尸骨！焦土！映入燃燒之眼中的，是沒有半位幸存者的冥土死地，以黑海大平原為起始，中途穿過灰鹽山脈，血霧之湖，硫磺沙原直到中央冥河，這一條線上所有惡魔殘存的數量仿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大屠殺，生命跡象只有其他地區的七分之一，其中所有的要塞和城市都被高熱的烈焰和純粹的暴力碾碎，甚至有一座惡魔城市居然是被一座拔起的小山徹底砸爛的。

“是誰？！”

大氣震動，烈焰在瞬間就飛散而出，占據了半個天空——倘若說歌利亞在此之前的憤怒僅僅是因為居然有人敢于入侵它的老巢，并重傷了惡魔大君海爾姆，那么現在深淵領主的憤怒就是來自于龐大損失帶來的無名狂怒，看著一路以來被徹底摧毀的城市廢墟，它感覺到了極大的恥辱！

向來都只有惡魔入侵其他世界肆意破壞，什么時候還輪到有人跑來深淵開展大屠殺了？！沒有任何猶豫，燃燒之眼開始搜尋天地間的一切線索，然后迅速的鎖定了自己目標的位置，伴隨著令淚谷要塞震動的劇烈搖晃，魔王牢牢的鎖定了西北方向。

而另一旁，僅僅以一絲神性分身降臨的五首龍神心中也充滿著不亞于深淵領主的狂怒。無名的龍神早已在數百年前與自己的神性融為一體，成為了五色龍族絕對的庇護神，除卻一些有關于種族變遷的大事外它會在意一二外，所有一切凡間事宜都是由龍王們決定，按理來說，它壓根就不會對凡間的任何存在有一星半點的在意，但唯有那個男人是例外。

一切的變動都源于那個男人！自數年之前狂龍病毒開始初步擴散以來，一切事情都仿佛在和五色龍作對，而令五色龍們蒙受挫折的事情假如追究源頭，就能發現全都和那個北地領主脫不開關系！是他殺死了黑蝕龍，找到了狂龍病毒的來源，是他滅絕了北地白龍，從巢穴中找到狂龍病的病原體并制作疫苗，是他讓諸國的目光投向黑森林，預防了狂龍病在魔獸間的大規模傳播——對方簡直就和預知未來的先知一樣，直接就將五色龍的計劃從源頭砸爛了大半！

除此之外，這個該死的人類男性還前往深淵，粉碎了魔血巨龍大軍支援的計劃，他甚至擋住了神器燼土長劍的一擊，讓原本可以擊碎遠海圣山防御圈的至強一擊無功而返！天衣無縫的計劃在這個名為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的人類手中變得千瘡百孔，他的名字和頭像在三位傳奇龍王和諸多極意巨龍的充滿仇恨和恐懼的記憶中來回翻滾，令它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但現在，他居然來到了深淵，還和一位惡魔大君戰斗到重傷！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龍神同樣沒有在意一旁的深淵領主，兩位凌駕于一般傳奇之上的強者互相保持最基礎的戒備，然后同時全力搜索著喬修亞留下的每一絲痕跡，頓時，冥河周邊的惡魔們可以感應到，有兩股龐大無比的意志來回沖刷著周圍每一寸大地，甚至就連深埋在泥土之間的深淵蠕蟲都被沉重的壓力驚醒，它們匆忙的穿透腐土，如同蚯蚓一般來到地面上透氣。

而現在，正在被兩大苦主拼勁全力搜尋蹤跡的喬修亞，正以急速在低空飛行，身側環繞著令大氣都摩擦發熱的熏風，戰士順著黑龍之前退卻的方向飛馳離開。

此時的他剛剛從之前與海爾姆的戰斗心態中脫離，回憶起自己那時的狀態，喬修亞的心不由得猛地一震，被鎧甲遮蔽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凝重。

“果然，神性的同化不是那么好規避的。”

就在惡魔大君海爾姆出現在戰士身前的那一瞬間，戰士便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在那時，喬修亞忘記了自己前來深淵的目的，也忘記了自己給自己定下的守則，他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與對方的戰斗之中，期間沒有熱血，也沒有激情，那時的喬修亞仿佛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戰斗的機器，一切的情緒和戰斗的意義都被剝離，只是純粹的去殺戮和毀滅。

這種感覺潛移默化，似乎沒有絲毫不對，甚至就連同行的黑也沒察覺自己的主人與之前有什么不同——在黑龍少女看來，喬修亞原本就是那樣的人，他會因為戰斗而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傾盡全力與強敵一戰。

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戰士好戰，卻絕不為它而瘋狂。這一次他來到深淵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兩位傳奇法師，期間的屠殺和破壞不過是找人的手段，忘記這一點原則，轉頭去和強敵進行生死搏殺，簡直就是對喬修亞信念的褻瀆。

這是絕不允許的。因為戰斗必須由人的意志來掌控，而不是讓戰斗來左右人的意志。前者是戰士，后者是瘋子。自從覺醒了神性的一開始，喬修亞想要的便是控制自己的神性，而不是被自己的神性所控制。

自然之父，歐格納，強權之神……每一位他所交流過的生命都用最為嚴肅的語氣和態度告誡他，一定要重視并戒備這來源于多元宇宙大源的力量，它是一把雙刃劍，能讓凡人成就神位，也能讓傳奇化作沒有自我意志的傀儡，神明也會被其約束，變得不再像是自己。

使勁的搖了搖頭，喬修亞驅逐掉心中一再涌出的戰斗沖動，而是耐心的尋找著黑龍的蹤跡，剛才他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從神性的影響中恢復正常，也正是因為如此——喬修亞知曉自己并非是獨自一人來到這個世界，他的身側還有著黑的存在，倘若剛才自己真的不顧一切，非要去殺死逃竄的海爾姆，那么到最后他就算自己能逃脫深淵領主與龍神的追殺，可黑龍卻絕對無法幸免，相比起一位惡魔大君的生死，黑龍少女的安危于他而言更加重要。

和數年前剛剛來到這個陌生世界時不同，在喬修亞改變這個世界的同時，邁克羅夫世界上的人和物也在逐漸改變著他。原本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一種冥冥中的預感，覺得這次深淵一行對黑龍少女的成長有利，喬修亞是連黑都不想帶的，他原本的計劃是將螢和凜還有黑一起留在領地，免得遇到危險的時候變得和現在一樣有了牽掛，但現在回頭看來，有一點牽掛的感覺還真的不錯。

如此想到，他再一次的加快速度，讓肆虐的暴風如同一把利刃劃過地面，帶出一道長長的溝渠，而就在他的身后，兩道狂怒無比的視線緊隨而至。

之前發生在第六深淵冥河周邊的戰斗是在河川平原發生的，但現在，兩位傳奇引發的天象災害卻已經蔓延至了極遠方，并形成了一場場肆虐的自然災害——海爾姆噴射的星之熾余波轟碎了它前進方向所有的云層和阻礙物，能夠看見一座位于伽馬射線炮軌跡中的山峰上半端融化了一小半，而戰士踩踏大地造成的震動也隨著土壤的翻滾朝著遠方傳遞，即便是在高空中，也能看見大片大片仿佛被耕耘了一遍的松散大地。

第六深淵西北方向，兩位傳奇法師不得已暫時中止了對身下蠕動之森研究，他們稍微取了一點研究樣本，然后懸浮在高空，通過各種輔助法術看向遠方。巴尼爾的義眼中閃爍著鉆石一般的多面體光輝，他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三個扭曲了空間的高能原體正以十幾倍音速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飛馳而來，所過之處，大地皺褶開裂，空氣燃燒沸騰，萬物陷入火海。

“深淵領主？！還有五色龍的那位龍神分身？！”老法師登時發出了一聲驚呼：“這群怪物，怎么朝著我們過來了？！”

“大概是我們自己的錯吧……”：而傳奇吟游詩人威廉則是找到了真相，他搖頭苦笑，嘆了口氣：“你瞧跑在最前面的那頭龍——可不就是那位北地伯爵的坐騎嗎？跟在后面的那個人類是誰自然就不用說了……他肯定是來找失蹤的我們的。”

至于那頭黑龍為什么會下意識的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跑來，自然很容易理解——整個蠕動之森都是古龍留下的痕跡，而覺醒了一部分古龍血脈的黑龍當然會下意識的朝著熟悉的方向靠近。

“……！”下意識的嘟囔了一句粗口，老法師巴尼爾在半空中跺了跺腳，發泄自己的怒氣，他用難以置信匪夷所思的語氣道：“我還以為是惡魔之間內戰，怎么會是那個家伙？！這可是深淵啊！”

怎么會有人在深淵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還和一位惡魔大君打了一場？！他把深淵當自己家嗎？這個喬修亞究竟是來找人的還是來殺惡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