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暴風航海者

燃鋼之魂 第四十二章 暴風航海者

星墜833年，六月一十一日，夜，北地摩爾達維亞領，尼西埃雪山，白霜森林。

從天空俯瞰，白霜森林是一片三角形，位于雪山和冰原之間的茂盛松林，它生長在起伏的丘陵之間，有一條蜿蜒的河流從中穿過，白霜森林的物產并不算豐富，在凜冬堡學院建立在這附近之前，哪怕是獵戶也很少來這里狩獵，但即便是如此，其中也棲息著不少生物，其中不乏魔物。

從樹葉的縫隙之間，能看見天空中隱約開始浮現出依稀的星光，這證明深夜已經漸漸來臨，而越來越強的南風也將半空中的云層驅散，因此，在白日潛伏的魔物，也將要進入自己活躍的時期。

森林中的某處，一顆早已倒塌，如今正在慢慢腐朽的大樹上，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絲淡藍色的光亮。

隨著黯淡的月光，因逐漸散去的云層而變得明亮，這顆樹上浮現出的淡藍色熒光也愈發醒目，隨著仿佛液體流動的‘咕咚’聲響起，一個差不多有半個人那么大，仿佛果凍一般，淺藍色半透明的膠狀生物便從樹身的縫隙中鉆出，來到了外界，默默的吸收著月光中蘊含的魔力。

這個凝膠一般的軟體生物，正是這個世界上最著名，也最弱小的魔物，史萊姆。

通過其外形能夠看出，這是一只寒冷地帶特有的冰霜史萊姆。

史萊姆這種生物如同水母一般，沒有大腦，只有本能，但它們有著極強的適應能力，無論是深海，冰川，沼澤還是火山泉，只要有水，甚至是液體的地方，它們都能夠生存下來，并適應當地的環境。

有一部分魔法學者認為，史萊姆正是遠古地質變動時期，一些滯留在陸地上的水母進化而成的，但這一論調卻并沒有任何證據支撐，人魚和深海的庇護者（海洋之神）也否定了這一說法。

而另一部分學者的論調則更為驚悚，它們認為，史萊姆應該是遠古的某種超級生物，甚至是一頭古龍的血液形成的，這一論調雖然同樣不靠譜，但意外的能找出幾個似乎有道理的證據，其之一就是如此弱小的生物，居然能順利的承載極大量的魔力，據目前所知，史萊姆是唯一一個能生存在重度魔力輻射區中的低等魔物，并且還能根據所在地的魔力濃厚程度進行快速增殖和進化。

但不管怎么說，史萊姆就是史萊姆，因為其本質上就是一團膠質，水和魔力的混合體，它們一般都是魔物食物鏈中的最底層，算得上是某種高檔飲料，所以很難成長起來，數量并不多。

絕大部分史萊姆都躲藏在各種陰暗的角落，汲取露水和魔力逐漸變大，不過也正因為沒有大腦，所以它們并不會響應黑潮的呼喚，去攻擊人類的要塞，那是史萊姆唯一能夠休養生息的時間，通過汲取死去魔獸的血肉和魔力，這種生物會迅速的成長，分裂，繁衍，在短時間內便會擴張到一個可怕的地步。

白霜森林中，較為強大的魔物，在數日前便被一群人類法師給全部驅逐，史萊姆的群族因為失去了絕大部分天敵，便立刻開始全力發展了起來。

樹身之上，這只冰霜史萊姆正在安靜的吸收魔力，為不久之后的分裂繁殖做準備，而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卻有一雙灰色的眸子正緊緊的注視著它。

伊萬·馬卡洛夫，這位來自凜冬堡的年輕魔法師手中緊握著自己那簡陋的法杖，正等待著進攻的時機，而他的目標，自然就是這片區域唯一的魔物，眼前的這只巨大的冰霜史萊姆。

今天，是凜冬堡學院荒野求生測試的第二天，由于被強制要求不能攜帶任何食物，所有學生只能通過狩獵和采摘果實才能得到食物，而伊萬作為獵人之子，自然知曉在北方樹林中生存下來的方法，通過幾個簡陋的陷阱，他已經抓到了足夠食用兩天的兔子和松鼠。

但這并不夠，正如同通知單中所說，對于這場測試而言，僅僅是活下來是不夠的，想要拿到更高的分數，就必須狩獵其他的魔物。

白霜森林里，強大的魔物早就被驅逐，剩下來的，只有史萊姆，霜蝶和大野豬。

在這三種殘留的魔物中，大野豬實力強，數量少，游蕩的范圍太大，所以并不作為第一目標，而霜蝶體型太小，無法作為食物，天生的類法術冰刺對于法師學徒而言也過于危險，所以也不做考慮。

唯有史萊姆，弱小，移動速度慢，數量多還能吃，是最好的目標。

這時，肯定有人會想，史萊姆能吃嗎？

答案是有些能，有些不能。

像是成長在火山泉，滿身硫磺和重金屬毒素的巖漿史萊姆就絕對不能吃，而沼澤地帶的毒液史萊姆也不能食用，但絕大部分樹林中，依靠樹的汁液和果實成長的史萊姆，就是可以食用的，不僅可以食用，而且非常有營養。

作為魔力，粘液和水的混合體，史萊姆的體液在經過處理后，便是初級魔力藥劑的原材料，喝上一瓶，能夠迅速的恢復魔力，作為法師學徒，伊萬自然知道這點，為了接下來的數日能夠持續施法，嘗試狩獵更強大的生物，眼前的這只冰霜史萊姆他絕對不能放過。

“地形，未知，史萊姆反擊的可能，撤退的路線……”

先將一切可能想好，并在腦海中做好預演，伊萬又將自己的頭發整理了一下，避免稍后的戰斗中，過長的發絲遮蔽到視野——然后，他便握緊了手中的法杖，將精神集中，讓體內的魔力流動，開始準備起第一個法術。

“喬修亞，你覺得如何？”

在白霜森林的上空，無盡吹拂的寒風之上，有兩個人影立于云端，他們俯視著這片大地，雙眼中倒映出了每一個在其中活動的生命之火。

雙眼中流轉著幽藍色的魔力光華，關注著每一個學生的諾查丹瑪斯察覺到了自己身側的戰士并沒有回話，于是便又追問了一句：“這些孩子，在你眼中怎么樣？

“……我的眼中？”

低聲重復了一句，喬修亞瞇起眼睛，他思考了一會，然后搖頭道：“經驗還不是很足，無論是求生，狩獵還是戰斗，都太過稚嫩了。”

“一大半人選擇住宿，并點起篝火的地點不對，沒考慮到風向和毒蟲——這些不多談，我就說戰斗吧。”

隨手一指，戰士示意老法師看向伊萬所在的方向，他輕輕的說道：“這個小家伙因為想要獲得冰霜史萊姆的體液，所以不能使用火系和雷系的法術，對方有著冰霜抗性，所以冰霜塑能也不能用，法師低等級時的攻擊手段頓時就廢了大半，只剩下一個奧術飛彈。”

說到這里，喬修亞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沒經過實戰，他怎么知道，史萊姆有著一定的魔力吸收能力？火球和雷矢都有可能被免疫，更何況純粹的魔力沖擊？”

“不錯。”

諾查丹瑪斯看向那個方向，不由得點了點頭，他有些感慨的說道：“所有學生都覺得，體型龐大，外表大野豬是最強的魔物，但實際上，有著一定魔力抗性的史萊姆才是低等法師最討厭的對手，反倒是大野豬，只需要使用最簡單的雷矢，便能直接將其麻痹到不能動彈。”

“這也算得上是一次小小的教育，告訴他們不要太過相信外表。”

“其實很不錯。”

微微聳肩，喬修亞雖然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這些學生的失誤，但他卻并沒有不開心，反倒有些欣慰：“第一次走出學院，來到森林中，就有這種表現，已經算得上是優良。”

“是啊。”

滿是皺紋的臉龐微微舒展，諾查丹瑪斯也同樣看著森林中，那位因為奧術飛彈失效而失去先手，卻臨危不懼，利用樹林中的復雜地形和史萊姆進行纏斗的少年法師，露出了一個微笑：“都是些好孩子。”

而就在喬修亞和諾查丹瑪斯兩人，正在北地看著凜冬堡學院中法師學徒們荒野求生的時候，遠南，遠方圣山之東，阿諾斯之淵。

一艘通體圣白，看上去就知道堅固無比的巨船正行駛在狂風巨浪之中，逆著大海的浪潮而行。

深夜的阿諾斯之淵仿佛地獄，令人頭暈目眩的狂風肆虐在黑暗的海水上方，掀起一陣陣大浪和尖嘯，陰云在高空瘋狂的翻涌著，降下瓢潑大雨，冰冷的雨水混雜著咸濕的水汽，遮蔽了人的一切視野。

來自深淵的力量攪動著這方海域的洋流，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渦和永遠都是暴風雨的天氣，在這里航行的船只假如不夠堅固，會輕易地被狂風和潮水擊散，而船員們死去的靈魂則會被邪惡所禁錮，化作一艘游蕩的幽靈船，游蕩在黑夜的霧水中。

但很明顯，這艘純白色的方舟并不會被輕易的被巨浪擊潰，它的船身上浮現著密密麻麻的神圣符文，上面流轉著圣潔的光芒，抵御著惡劣的天氣，還有隱藏在其背后的邪祟之力。

除此之外，在這艘方舟的頂端，有一顆半人大小的圓形寶石，它釋放著如同太陽一般的熾熱正能量，光芒照亮了方圓近千米內的海域，哪怕是蘊藏著深淵力量的雨水和霧氣也無法阻攔。

在這顆寶石的旁邊，有著不少神術陣正在運轉，增幅并引導著它的力量，平復著周圍的風浪，并引導著方舟的前行。

假如喬修亞來到此處，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顆寶石正是懸掛在帝國莫爾萊宮圣徽大殿中的那顆融核之星，但它卻出現在了明顯是教會的船只之上。

“唉。”

一聲嘆息，從方舟甲板上傳來。

此時的甲板，算得上是這艘圣白方舟上最危險的地方，躁動的大風和席卷一切的居然能夠輕易的將人卷入冰冷黑暗的海水，在這種天氣中，如果被卷入海水的人實力不夠強大，那么就等于死亡，因為沒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找到落水的人。

很明顯，在甲板上嘆息的這名金發騎士實力足夠強大，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鎧甲，就這樣站在甲板的最前方，目光深沉的眺望著黑暗的遠方，無論是狂風還是巨浪都無法動他分毫。

“怎么，洛蘭達，為何嘆氣。”

在這男人的身側，還有另外一人，這個人同樣無懼狂風，他穿著一身銀色的魔法鎧甲，腰間佩戴著一柄巨大的十字鋼錘，這名銀發的中年騎士用沉穩的語氣詢問著，就連呼嘯的風聲也無法將他的聲音遮蓋：“難道是在擔憂計劃是否能成功？”

“有一點，羅布澤克團長。”

沒有猶豫，金發的騎士，洛蘭達干脆的承認道：“阿諾斯之淵的風暴愈發狂暴，巨浪甚至就連時光號上銘刻的法陣都不能完全克服，而從帝國那里借來的融核之星也有些支撐不住了，你瞧，在深淵的力量下，它的光芒已經開始黯淡。”

“除了特意借來的融核之星，我們還有其他的圣器可以克服深淵的影響，為我們指引方向。”

搖了搖頭，銀發的中年騎士，羅布澤克平靜的回答自己后輩的問題：“而且我們還有時間，這次不行，我們就返航，回圣山再準備一次，多試幾次，總能成功找到中央大漩渦。”

“但我擔憂的并非是這些……”

輕聲嘆息著，洛蘭達皺著眉頭，看著黑暗的大海，陰云涌動間，滾滾雷聲也從天上傳來，青色的閃電劃破天際，卻無法照徹彌漫在海水上方的雨幕與霧氣。

——這他離開摩爾達維亞，回到圣山后的第三次出航，每一次出航，時光號方舟在暴雨堅持的時間便會變短，這并非是它遭到了損壞，而是因為這片海域中的黑暗力量正在逐漸加強。

更何況現在還沒有抵達中央大漩渦，融核之星就出現了負荷不住的情況，那么等找到了后，應該用什么圣器來抵擋那種濃度的深淵之力？難道要教皇陛下親自出手，使用他手中的那根純白之杖，抑或是動用其他的神器嗎？

想到這里，洛蘭達搖了搖頭，這些都不現實，伊格爾教皇要應對龍禍的沖擊，而其他的圣器也必須為那個時候準備，他們這次攜帶的圣器大部分都是次一等的，所以無法抵擋阿諾斯之淵中的邪祟力量。

這時，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熟識的一位朋友。

假如是那個朋友的話，他所擁有的力量，肯定比融核之星更加適合目前的情況，那種圣潔而秩序的力量，毫無疑問是深淵之力天生的克星。

圣騎士回憶起了他在不久之前，和自己告別時所說的話——

“……接受這種想法，估計會有點困難。”

黑發赤眼的戰士，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笑著說道：“但，假如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不要猶豫，可以隨時找我——我不會拒絕朋友的邀請。”

“祝你一路順風。”

“——或許。”

看著眼前黑暗而狂暴的大海，洛蘭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輕輕的自言自語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