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四十三節:莊周與蝶孰為真

儒武爭鋒 第兩千一百四十三節:莊周與蝶孰為真

危機迫近，身處《齊物論》所構筑大陣之內的秦楓渾然不覺，他也不可能察覺。

此時此刻，他身化幻夢，看似徜徉于八個人的記憶當中，實則每走一步都是波瀾詭譎，兇險無比。

因為記憶是會吃人的！

一旦記憶配錯，或者丟失，修煉者輕則懷疑自身存在，嚴重的會大道崩解，走火入魔。

若說秦楓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來救趙子龍，亦是一點都不為過。

第一道回憶，可見一人獨自入真武學院求學，結識三五好友后被惡少毆打。

第二道回憶，一人出楚國，入真武學院求學，同樣是結識三五好友后被惡少毆打。

秦楓稍加甄別，已是直接分出第一道乃是嚴武的記憶，第二道是譚鵬的記憶。

第三道回憶，女子生于齊國，擁有絕世醫術。

此必是扁素心的記憶無疑。

秦楓很快就分流判斷到了第四道記憶，真武學院教師，有一妹妹聰慧異常，一看就是小美人胚子。

這是得自隕落的姬澄宇之記憶。

只可惜斯人已逝，留下得也只有他的記憶了。

第五道記憶里，一名模樣平平的女子幼年時家族中人便被屠戮殆盡，而她身負青鸞武脈，手握一柄劍踏上了獨孤的修行路。

若是秦楓不知道風七月原本是青鸞武脈，后來被秦楓指點，成為了九天神凰武脈的話，他絕對分辨不出，這記憶里起初模樣平平的少女，就是現在氣質不凡，修為高深的天刺盟朱雀使鳳七。

如果說風七月的記憶基本上都是灰暗的，那么從易水關初次以敵人身份與秦楓相會，她的記憶便明快了起來。

秦楓先提點他九天神凰武脈的修煉方法，再一次次為她護法，贈她修煉用的靈物，培養她。

秦楓也許當時只是存了培養好劍的心思，風七月卻早已是情種暗種，直到今時，天外天相逢，她擁有了與秦楓并肩作戰的實力，方才終于在不經意間表露出了心跡。

不客氣地說，秦楓造就了如今的風七月，其實也不為過的。

所以在記憶里，秦楓清楚得感覺到，哪怕現在他要風七月去為他而死，風七月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一片佳人深情，如何能夠辜負啊！

秦楓從風七月的記憶出來，很快，又撞上另外一道記憶。

第六道記憶里，是一個出生在不知名鄉村里的少年，童年最大的記憶只教他讀書識字，斷字斷句的私塾先生，還有教導他要與人為善的姥爺。

結果卻是私塾先生一個一個地換，私塾里的學生卻是越來越少。

直到一個新的先生來到了私塾里授課。

那先生的課講得有意思極了，不似其他私塾先生那般呆板。

此時此刻，私塾里的學生，也只剩下他最后一人了。

幾天之后，與人為善的姥爺因與人爭執時，被村內潑皮推下了田壟，后腦著地死去，潑皮只賠了十枚銀銖便逃竄到了他鄉，無人為他與他可憐的母親伸冤。

村內鄉鄰逼迫他們更甚，甚至連他們賴以糊口的薄田都要搶去。

他與人爭執被打傷了一條腿，就在他準備抄起柴刀去跟惡霸拼命前，他去跟私塾老師道別，老師勸阻了他，給他寫了一幅字，叫他回去貼在門上。

他一輩子都記得。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再后來，惡霸家半夜失火，他以德報怨，救下大火，受到鄉鄰景仰。

此后，修為更加精純，被老師帶到了更高一層的世界，并成為老師的左膀右臂，更與一名上界姑娘兩情相悅，喜結連理。

再后來，妖界死星，他為救老師，慷慨赴死。

其人正是，秦楓真正意義上的首位徒兒——張澤沐。

百年時光匆匆而過，這一枚張澤沐與妖界死星交給秦楓的八卦金令，此時打開，其中記憶洶涌而出，被秦楓以《齊物論》感同身受。

秦楓竟是淚流滿面，渾然不覺。

只可惜，諸天渺渺，如今，他再沒有那個半夜與自己共歷天道儒家試煉的大弟子相伴左右了。

甄別出是張澤沐的記憶，秦楓分離出張

澤沐記憶中與趙子龍相關的部分記憶，旋即身影再次向下一沉。

這一次，秦楓看到了后世地球上的眾多事物，科技產品，手機，飛馳的高鐵，還有他一直都無法去重新過上的大學校園生活。

這是秦楓自己的記憶，他分得清楚。

地球一世只有短短二十年，與儒君秦曉楓一世和現在的秦楓一世相比，無比短暫。

但卻是永遠在秦楓心中最深處的特別位置。

一方面，這是有別于秦楓如今所知道，所遇到的所有世界的現代高科技文明。

另一方面，這其實才是秦楓的大道之基，經世致用、平等自由等足以跨越一個世界，無數個時代的嶄新思想，正是構成了秦楓儒道思想的根基所在。

現代社會基于契約精神的社會制度，也是他敢于以此為基礎，革故鼎新開創屬于自己大道的基礎。

只是，即便秦楓再手段通天，已能夠飛升域外，他卻再也無法回到以往青蔥的校園生活之中了。

記憶里，他走在大學校園的小徑，下課的鈴聲遠遠傳來，穿著長筒靴，捧著書的女生自教學樓走出，走在從教學樓去食堂的小徑之上。

泥土的芬芳之中，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縈繞鼻尖，讓人不可自拔。

雖然秦楓后來兩世見過的鶯鶯燕燕，傾城佳人姿色遠遠超過這些女學生，但當這些散發著青春朝氣的年輕女孩自他的身邊走過，發間的清香隨著長發隨風飄拂而過……

秦楓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真實。

無比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是他一直都還在那一所校園里，過著自己寡淡又平凡的日子。

他既不是學校里，班級里最英俊的一個，當然也不是學習成績最好的一個，甚至父母雙亡的他，只是一個貧寒的學子。

他不被人關注，更不會被人重視，就好像永遠都是那普普通通的尋常一個人。

這一刻，甚至讓秦楓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飛升中土，成就儒君的秦曉楓。

千年后，轉世歸來，成為秦楓，再次成為儒圣，且儒武兩道冠絕中土，平靖妖族，飛升天外……

乃至如今的成為散仙界大帝，成為地仙界南斗域天府圣地的守拙峰掌門，都不過是黃粱一夢，躺在宿舍的架子床上曬著暖洋洋的陽光醒來，一切都不過是幻夢而已。

他依舊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像是最卑微的塵埃，以至于跟這些女生簡簡單單地打個招呼，他都不敢……

正當此時，忽地身后有一人聲音清脆，婉轉如黃鶯道：“秦曉楓，你今天又逃課在宿舍睡大覺了嗎？”

只見一名淡黃衣裳，笑起來兩頰有兩個甜甜酒窩的女學生，正對著他說話。

那女學生是他所就學的漢語言文學班上的團支書，兼著考勤班長，雖說是考勤班長，卻是對誰都是客客氣氣，人又生的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眸子，更是空靈如銀河之水。

不知道引得班上，學院里的多少男生心生愛慕，這才剛剛到了大二，到宿舍樓底下擺愛心蠟燭向她表白的人，都已經有六個人。

若是平日里，她搭理秦楓一會，都足以讓這個在班里最不起眼，當時更是內向無比的男生激動得一整天都面色發紅，興奮不已。

此時此刻，那少女竟是主動對著秦楓說話。

秦楓回頭，愣愣出神。

兩世時間過，中土世界已是千載時光掠過，秦楓自己都忘記了那個少女的模樣。

此時此刻，少女卻是這樣真真切切地立在他的面前，發絲微微擺動，兩手背在身后，嘴角揚起笑容，似有陽光的香氣。

她抬起手來，取出一本書，遞給秦楓笑道：“今天老師劃了重點，期末考試要考呢，我都記下來了，你要不要拿去抄啊？”

少女見秦楓沒有回話，竟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就將書塞進秦楓手里說道。

“你先收著啊，我去食堂吃飯了！”

秦楓陡然一愣。

眼前的一幕，活色生香，簡直就如同是真實的一般。

他鬼使神差，驀地伸出手來，一把攥住她遞書過來的手。

手背冰涼，掌心溫熱，玉指纖纖，皮膚卻是滑如凝脂一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沒等秦楓回過神來，少女已是“嗖”地抽回手去，雖是瞪了秦楓一眼，卻是紅著臉說道：“你今天干什么啊？”

“怎么其奇奇怪怪的……”

言罷，她夾起下課的書本，踩在桂花香氣彌漫的小徑泥土之上，快步朝著遠處走去。

若是平日里，與無數人心目當中的女神這般親密接觸，若是平里那個靦腆羞澀的秦曉楓，怕是別說做了，連想都不敢想。

此時此刻，他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面頰。

他的內心并無太多波瀾，臉頰卻是滾燙如烙鐵一般。

魂魄仿佛是他的，身體卻是這個秦曉楓的。

他的身體，做不得假。

不知為何，秦楓的心中驀地就浮現出一段《齊物論》當中的話來。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

“胡蝶之夢為周與？”

意思是，不知道是莊周在夢里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莊周……

這便是“莊周化蝶”的典故由來了。

此時此刻，竟也是如此這樣一般。

秦楓一直相信，自己乃是從地球穿越而來，先成儒圣，隕落后重生為秦楓，得勝天地大道。

但有沒有可能，這一切本不過是莊生夢蝶一般的境遇呢？

究竟是那個靦腆的，叫秦曉楓的大學生，變成了儒圣秦曉楓與如今的大帝秦楓。

還是儒圣秦曉楓，大帝秦楓，成為了那個叫秦曉楓的靦腆大學生呢？

誰是夢，誰是真呢？

此時此刻，秦楓方才理解了呂德風在給秦楓《齊物論》的時候，跟他說此事兇險異常的緣故。

真正容易讓人迷失的，不是別人的記憶。

而是——自己的記憶！

在這些記憶，秦楓甚至感覺到了一種他自己都覺得荒誕的選擇。

仿佛他只要選擇放棄大帝秦楓的一切，就可以重新做回那大學生身份的秦曉楓。

繼續回到大學里完成他未完成的學業，畢業之后，在社會上打拼，實現他之前一直都想要實現的人生抱負。

至于人生抱負，可能也就是去做一個教師，講臺一站一生，當一支紅燭罷了。

“這般的人生，雖然恬靜美好，但與我在中土世界的波瀾壯闊，相比……”

秦楓在心內不斷地交戰抉擇，終是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實在是差了一點意思！”

他眼神驀地犀利，昂揚，遠遠超過了一個尋常大學生的深邃。

他立在那飄著桂花香氣的校園小徑之內，竟是厲聲大喝，如對自己說道。

“大丈夫生當帶三尺青鋒，立不世功名于天地之間……”

“此等溫柔鄉，豈可阻我！”

話音落下，小徑之內，來來往往的眾多學生都被驚動，目光一齊朝著秦楓投射過來。

原本他們以為是什么人在演講，但當他們看到是一個穿著洗白了的校服的陌生男學生一個人握住拳頭，大聲自言自語如同魔怔一般時……

有的人像躲開瘋子一般迅速離開，竊竊私語。

有的人則好像是看熱鬧似的，圍在旁邊，依舊是竊竊私語。

就在這時，秦楓卻對這些冷嘲熱諷，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他驀地抬起頭來，仰頭向天，一聲大喝如雷。

“我乃中土世界大帝，散仙界大帝，地仙界南斗域天府圣地守拙峰掌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秦，名楓！”

聽到這“瘋子”愕然大聲高呼，所有留心看熱鬧的學生們更是肆無忌憚嘲諷出聲。

“又一個看玄幻小說看傻了的！”

“就是啊，還大帝呢，還散仙界呢……哎呦，我的天哪，這中二病還有的治嗎？”

男生冷嘲熱諷，女生紛紛搖頭，還有拿起手機偷偷錄視頻，想作為獵奇探子給閨密看的。

此時此刻，秦楓如立于世界中央，充耳不聞，仿佛要將自己與這世界割裂開來，大聲再道。

“此生入中土，此生入儒道！”

“雖死無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