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權與欲

惡魔在紐約 第九章 權與欲

極富磁性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讓莉迪亞有些心旌搖曳、難以自持，良久之后方才幽幽出聲：“你對其他的女人也是這樣嗎？她們都像我一樣無法對你說不，然后陷入甜蜜的陷阱之中嗎？”

這大概就是她最為抗拒的原因，李杰魅力太大了，花心的事情多少她也有所耳聞。作為一個驕傲的名門貴女，莉迪亞的自尊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了嗎？

李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來走到莉迪亞的身邊，紳士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攙起走到花園的邊緣。在這個盛夏的時節，頂層非常涼爽宜人，空中花園的特殊設計也讓坐在里面的人感覺不到風有多大。但是站在樓頂的邊緣，就能夠感覺到迎面吹拂的勁風了。

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車水馬龍的街道，燈火通明的天際線，曼哈頓金融區乃至整個繁華的紐約盡收眼底，仿佛全都匍匐在自己腳下一般。

莉迪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李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喜歡站在高處，因為這樣能夠從更廣闊、更全面的角度看待世界。”李杰輕輕攬住莉迪亞，用平和的聲音說道。“有一位人類的杰出藝術家曾經說過，everything_in_the_world_is_about_pt_sex.sex_is_about_power.（世上的一切都與欲望有關，除了欲望本身，欲望關乎權力。注1）莉迪亞，你怎么看？”

“是奧斯卡王爾德（oscarwilde）說的吧。對于欲望和人性的探討，似乎有些過于偏激了。”莉迪亞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看起來并不認同。

“我倒覺得是解釋為sex本身更貼切。你看，最早的時候，原始的男人和女人通過sex。誕生下一代，經過繁衍，人類社會產生了；為了獲得和女人在一起sex的機會，男人必須和別的男人競爭，輕則受傷、動輒喪命，千辛萬苦才能實現。為了不這么辛苦，他們創造了政治；女人告訴男人，必須要有獵物才同意sex，于是男人出去狩獵，多余的獵物就和別人交換成其他的必需品。經濟產生了。”李杰略帶幾分笑意地說道。“所以你看，一切都是源于sex，王爾德并沒有說錯。”

“狡辯，這只是你們男人的借口，還想回到原始的父系社會嗎？”莉迪亞已經完全被他的歪理攪亂了思路，有些哭笑不得。

“這是父系社會嗎？男人拼命狩獵，還要同其他人競爭，而女人只需要等待最后的勝利者自動上門、坐享其成。我說更像是母系社會。”李杰繼續講述自己的理論，聽起來環環相扣，完全能夠自洽。以至于莉迪亞一時找不到話語反駁。其實他還有后面的話沒說完，本質上這就是大自然賦予男女的不同職責，男性打獵儲存食物創造生存條件，女性懷孕繁衍下一代延續種群。

“動物的本能就是進食和交配，前者關乎個體的生存，后者關乎繁衍后代、種群延續。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生存。而雄性為了獲得交配的權利，往往必須變得讓自身變得更強壯。在種群中得到更高的地位，就如同狼王在狼群中占有更多的雌性——所以性是與權力密切相關的。”李杰用近乎直白的語言。將本能與欲望赤裸裸地剖開，陳列在對方的面前，纖毫盡顯，完全沒有掩飾。

“但是人類不只有本能，人類是高級動物，擁有更加豐富的感情和理智！”莉迪亞終于找到反駁的機會。

“沒錯，人類社會比動物的世界更為復雜，但也依舊無法回避欲望的本能。當最基礎的生存和生理欲望得到滿足，自然而然會想要更多的東西，比如安全、社交、尊重（注2）。欲望就像一個黑洞，可以容納吞噬一切，永遠沒有止境。由食欲進化而來的占有欲、財富欲，由性欲進化而來的權力欲、統治欲，還有虛榮心……無論以什么樣的形態出現，但欲望的本質都是相同的。”李杰輕輕撫摸莉迪亞的臉龐，將她被風吹散的頭發細心攏到耳后，意味深長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人之所以區別于動物，就是因為能夠控制自身的欲望。弗洛伊德曾經說過，人的精神分為三個部分，本我、自我和超我（注3）。本我（完全潛意識）代表內在欲望，自我（大部分有意識）負責處理現實中的事情，超我（部分有意識）代表良知和道德。有自我的調節和超我的壓制，人才不會陷入本我無盡的欲望中無法自拔。”莉迪亞的語速又快又急，似乎急于駁倒李杰。

“是的，但是為什么要壓制本我？人之所以以某些事為目標，唯一的原因在于想要得到些什么。有的人很敏感、羞澀，有的人坦然面對，有的人拼命掩飾，但是揭開那些偽裝的外表，你無法否認，本質上仍然是源于欲望，這就是人性。追求欲望本身并沒有錯，錯的只是某些人讓欲望侵占了全部頭腦、失去理智而已。我們應當正視它、駕馭它，而不是選擇逃避。”對于莉迪亞的反駁，李杰并沒有半點急躁，仍舊用他那平穩的聲音說著，而莉迪亞已經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

“你無法否認，從古至今，人類社會中的杰出者往往都有著強烈到超出常人的本我，更無須提那些占據金字塔頂端的統治者們。即便是現在，科學家的求知欲，政治家的權力欲，商人的財富欲，莫不如此。噢，對了，還有名利欲。還需要我舉例更多嗎？”

“欲望，才是人類不斷進步的動力。”

李杰最后總結般說道。

莉迪亞感到李杰就像一個魔鬼，他的語言無孔不入、蠱惑人心，揭開了自己潛藏內心深處、從來無人觸及的秘密。最讓人恐懼的則是，她隱隱覺得李杰所說的就是現實，就是自己不愿面對、卻又真實存在的想法。作為一個自小在龐大家族成長起來的顯貴女性，莉迪亞早已經見過了無數背叛與傾軋，甚至就連他的父親，也一度有著秘密情人，幾乎走到婚姻破碎的邊緣。而她自己——盡管一貫表現得瀟灑從容，卻也從未放棄過對名望、浮華、美麗的追逐，在午夜夢回之際，更懷揣著幾分對名利、權力的向往。

她的一切反應，李杰全都盡收眼底，手臂輕輕抬起，美妙的音樂從四面暗嵌的音箱傳出。那是《一步之遙》（po乳nacabeza），這首華麗、高貴、動人的探戈名曲，是阿根廷探戈舞曲的極致代表，充滿了雀躍靈動氣質的旋律如同實質環繞周遭，讓人忍不住徜徉其間、流連忘返。

“可以嗎？”李杰輕輕放開擁著莉迪亞的手臂，略微俯身，做出邀請的姿勢。

此情此景，莉迪亞的最后防線終于崩潰……再也無法做出任何抵抗，徹底沉淪……

而正如叔本華所說的那樣，所有的愛戀激情，無論其擺出一副如何高雅飄渺、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本質仍然是植根于性欲之中；它終究還是一種更清楚明確、具體特定、在最嚴格意義上個人化了的性欲。

可以想見，對于名門貴女莉迪亞赫斯特來說，這將是人生最難以忘懷的一夜……

注1：這里的sex到底該翻譯成欲望、性欲還是libido，一直各有爭議，出于河蟹的原因，書里中文譯作欲望。當寫成sex的時候，大家當成本義就好了。

注2：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

注3：本我、自我與超我，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的心理動力論。

本章還涉及到了叔本華等理論，篇幅原因就不一一細表，不了解、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查閱相關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