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地之外

圣蹤 第七十章 天地之外

象帝先居然會出手幫金剛神擋下了這一箭！這算是什么，是象帝先太過清高嗎？還是陸正這樣的偷襲太過下作？也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有一點，象帝先未必是覺得陸正這樣做有什么錯，只是他有他想要做的事情罷了。修行人沒有那么多沉溺的心境，而且象帝先從水火一箭看出陸正在法術之上已得陰陽貫通，返歸天地之妙，頓生指點之念，所以才出聲讓他仔細觀摩他的劍氣。

“多謝前輩指點！”陸正對象帝先阻止自己沒有絲毫的怨言，立即便散去了已經運化成形的風雷之箭以及諸般法力，運轉天鏡神通開始觀摩象帝先發出的劍氣。

在陸正天鏡注視之下，象帝先的劍氣從明月山之上的圓月之中發出，一道道的白光在黑色的夜空之中游走，看上去速度并不快。但落在陸正的神念感應之中，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道道白光發出已經不可以用速度快慢來形容，只可以說是不行而至。當劍氣在圓月之中發出的剎那，便已經來到了金剛神的近前。

為什么虛空會有白光流動痕跡？那并不是象帝先的劍氣真的運行的痕跡，恰恰相反，這是金剛神以金剛神通轉化劍氣所留下的痕跡。其中的玄妙極難解釋明白，但在陸正的天鏡之中卻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可以說那些劍氣白光所現的每一處都有金剛神在抵御，所以才留下這樣的痕跡。也可以說，在那每一處的劍氣其實都并不真實存在，只是因為陸正本身的神念感應才會化顯出這種種的痕跡！

是真？是幻？原本在知天境之中。對于真幻早已了然分明的陸正，此時忽然又有些模糊了。象帝先的劍氣，仿佛不是沖著金剛神而去，而是對著他而來，刺破了他的元神。將真和幻的界限再度刺破，令一切重歸于一片混沌。或者也可以說，象帝先的一劍，已經將萬物割破，把天地劃開，帶著陸正走入了一片前所未至之地。

空中飛行的一道道的白光變化著。一會兒鋒利筆直，一會兒彎轉扭曲；前一刻感覺圓月只發出了一道白光；下一刻卻又感覺到眼前是有無數道白光，圓月之中發出的是一片劍雨。整片的劍雨之中，是數也數不清的無窮無盡的神劍，每一道都各具形態。在空中一瞬千變，一動萬化……這樣的變化讓陸正覺得自己的神念完全都被象帝先的劍氣鎖定，四面八方都是密集襲來的劍氣，根本無處可躲，也沒有可能施展任何一種變化逃出劍氣的逼殺！

來之無端，向之無方；穿梭有無，破滅陰陽；行于天地，天地不礙。這就是象帝先的劍氣修為嗎？這就是脫天境界的修為嗎？陸正心中驚嘆之余。在剎那之間神念消融，元神化滅，但真靈不滅。反而窺見了天地之外的景象。

天地之外是什么？有誰可以用言語說出嗎？天地之間，萬物之中，有形之內，才有言語。若在無形之外，不屬萬物，獨立于天地之道。那該如何描述？若萬物為天地之言，可從萬物見證天地運轉之道。那么也就是說。在天地之外，只可能是無言之處。唯有默然。

但真的是這樣嗎？陸正卻并非如此，就在天地被劍氣劃開的剎那，他分明看見了一個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身影，那是天地之間最美麗的姑娘，是那雙笑著如彎彎月牙一樣的眼睛，這是心兒。當他看見心兒的時候，心兒也看見了他。心兒的笑意更濃了，顯得是那樣的開心，她甚至還開口叫了一聲：“小哥哥！”

這一聲是來自心兒，陸正豈有不應，就在他應聲的當下。瞬間天地挪移，陸正立即進入了天地之外。隨著他的進入，突然天地之外重開一番天地，一切皆隨他之神念而變化，造化初成，只屬于陸正的天地打開，萬物在剎那之間生成，心兒真的俏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緊接著，一聲奇異的鳴叫響徹天地，陸正一瞧，天空遠處有一頭異獸沖他快速奔跑而來，四蹄生風，履虛空如平地，通體雪白鱗片，頭生血紅虬角，正是一頭白麒麟！這白麒麟來的好快，眨眼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陸正的眼前，張口就喊了一聲：“陸正！”

陸正轉頭看著白麒麟，問道：“你是誰？”

哪知這一句話剛問出，那白麒麟卻在他眼前原地消失不見。陸正一愣，回身再看心兒，卻見心兒也消失無蹤了。他一著急，連忙大聲喊道：“心兒，心兒，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但四周悄然，并無任何回應。

陸正更加緊張起來，四周一看，只見自己并不在佛山之上，而是在一片又陌生又熟悉的天地之間，立身虛空之中。張望之間，他忽然覺得遠處山巒有些眼熟，瞧來像極了佛山。這一念閃過，自己便立即出現在了那山的面前，而那山矗立風云之中，巍然就是人立之形，且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不是佛山又是何處！

只是眼前的佛山寂無聲，全不是剛才那個奔行狂走，人妖搏斗的佛山。陸正心中起疑，自己究竟是到了哪里，為什么佛山會變成這樣？這一疑方起，心中隨即有明悟發生，陸正立即知道了，這一方天地正是他自己在天地之外所開辟的。

天地之外是什么？假如有人能夠到達天地之外，就會知道天地之外不是別處就是他自身所造化而成的天地。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是根本走不到天地之外的。但要做到這一步，何其難矣！

人之有身，如同天地之間有萬物。而天地之道運行萬物之中，如同人身之有心，是一身之主宰。而人在天地萬物之間，本就與天地萬物同體，任天地之道變其心，其身亦隨萬物生滅同化。

修行之道，始于知身，知其身然后知其身與萬物有別，更復見其心于身中。能見其心，然后可由其心感身之變化，知相合之妙，由此知道。身心合道，方能行于萬物之中有我而不自疑喪己。修行至此，再進一步，卻是以道身面對命與天。修行人之知命境，便是身之變化之極，是以得道之身見乎萬物。知天境自然便是心之變化之極，是以得道之心見乎天地。

天地萬物一體，身心相合一人。到此地步，修行人已能與天地同生同化，但卻只能順應天地，不能相違，更受諸物之擾、諸法之困以及諸緣之不解。再往前求證，便是不受天地拘束之證，也就是真正的逍遙解脫之境，首先要做到的，便是脫離天地而能存！

不能在天地之外立身，就需要仰仗天地之道而存。此時有天地而無我，便是極大的不自由。從這一點而言，也就是為什么修行人將突破知天境，脫天而去的劫數稱為天心劫了，意謂有天心而無人心，在天心面前，人心已斬滅。縱使是所發大愿，也需在此之前印證天心而無妄，否則是無法成就知天境的。

陸正是已經脫天了嗎？此時的他面對著眼前的佛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兩眼一直看著默然不動的佛山。佛山之上什么人也沒有，山下沒有小心大師守山，山腰沒有十山三僧，山頂也沒有佛門諸位長老，更不見荒未央。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這一片由他自己造化而成的天地，可以出現的便是他心念所成之物。剛才他覺得這山是佛山，所以這山就變成了佛山。

但是這座山真是佛山嗎？

陸正一揚眉，口中道：“荒未央，你來了！”話音剛落，一聲牛鳴，佛山頂上出現了騎著白牛的荒未央。這個荒未央一出現，就一下子跳下牛背，對著陸正嚷嚷道：“哎呀，可把老子累死了。老頭子交代下的這么大的麻煩，好歹讓我解決了。哎，陸正，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下來烤肉給我吃，好好獎勵我。”

陸正知道這個荒未央會說這樣的話，因為這個荒未央就是從他心念之中化出的，他當然有足夠了解他的心思，那是自己賦予的心思。陸正沒有回答這個荒未央，而是一眨眼睛，再睜眼的時候，那荒未央連同白牛都消失了。

陸正一嘆息之際，身后一只溫柔的手撫上了他的后背，再熟悉不過的感覺了。陸正不用轉身也知道，那是心兒。隨即香風撲鼻而來，那軟軟的身子從身后靠了上來，緊緊地貼住了陸正的后背，一個可愛的下巴落在了陸正的左邊肩膀上，如蘭似麝的氣息隨著一聲甜蜜的叫聲噴涌到了脖子和臉頰的部分，讓陸正忍不住渾身一顫，咽了口口水。

心兒道：“小哥哥，這是我們的天地，只屬于我們。這里的一切都聽從你，不僅萬物聽從你的意志生滅，連命運也隨你安排，只要是在這里，誰也沒有辦法打攪我們、傷害我們，真是好極了！”

陸正眼中一熱，幾乎立即落下淚來，聽見心兒這樣說，他沒有任何喜悅，反而有一股難以壓抑的悲愴。因為他分明知道，在心兒說的，正是他的心頭在翻騰的幾句話。也就是說，并不是心兒說出了這些，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