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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渭南,雪

作者:血紅  分類: 仙俠 | 修真 | 吸血鬼 | 血紅 | 三界血歌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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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血歌 第一章 渭南,雪

陽春三月,渭水之濱,渭南古城,春雪。

潔白如銀、蓬松如羽的大雪紛紛落下,恰恰覆蓋了渭南城的北半城。半城雪景,蒼蒼莽莽,青磚碧瓦,全部被尺許厚的積雪覆蓋。

南半城卻正好春光,粗壯虬結的千年老桃樹矗立在街頭巷尾,迎著春陽吐露芬芳。狂蜂浪蝶在花蕊之間往來飛梭,偶爾有幾只調皮的雛燕輕盈的掠過樹梢頭,嚇得這些蜂蝶亂飛亂舞。

古城,小巷,濕潤的青苔在古樸的磚墻上鋪了三寸厚的一層。小巷地面上的青石條邊緣同樣覆蓋著斑駁的青苔綠痕,有行人在這里滑過一跤,所以好些地方的青苔印記都拉出了長長的一條。

小巷正好位于渭南城的南北城正中,所以小巷北面半條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而南邊半條則是沐浴在溫煦的春光下,青石板都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溫暖的日光照得巷子角落里幾頭野狗懶洋洋的打著呵欠,不自禁的哆嗦著身上斑駁的皮毛。

陰雪歌斜斜的歪倒在小巷里,他的下半身正躺在積雪中,上半身則是沐浴在春光內。他的后腦勺上有好大一個血疙瘩腫了起來,一絲血跡從破碎的皮膚中流出,順著微微發黑的脖頸流淌到地上,引來了幾只肥碩的大蒼蠅繞著他的傷口盤旋不定。

他身邊一口小小的書匣被人堊大力踩得粉碎,紙墨筆硯胡亂的灑在了地上。

《民律》、《兵律》等幾本最基礎的律法書被人扯得稀爛淡黃色的桑皮紙猶如凋零的蝴蝶,有氣無力的躺在積雪中。瀕臨陽光的地方,有一絲積雪融化,雪水浸潤了殘破的書本,原本油亮光澤的墨跡被染得亂糟糟的,這些書勢必不能使用了。

就在他躺臥的宅邸向北,大概一里多地的地方,有清越悠揚的《大雅樂》飄來。

渭南城太守,當代渭侯第三子,蔭封五品散侍云騎法衛的林驚風正在大宴賓客奏《大雅樂》,賞逸品萬年雪梅樹。正因為林驚風欣賞的是萬年逸品雪梅樹這種罕見的靈根靈植,而哇年雪梅樹只有在大雪紛飛的時節才能全盤怒放,所以太守府上的供奉就逆轉天時,招來了大雪。

陽春三月,渭南古城北城區大雪紛飛。

鵝毛大雪輕盈的落在陰雪歌的下半身,逐漸在他的身上堆砌起了一寸厚的積雪。他的上半身卻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穿著夾襖衫的他上半身被曬得冒出了細汗。

冷熱相激,陰雪歌的身體古怪的打著寒戰,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身體突然打了個寒戰,他睜開眼睛,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他的眼神很迷離,很混亂。他搖了搖腦袋,后腦勺劇痛鮮血在他的脖子上糊了厚厚一層,隨著他的動作,這些血痂不斷裂開,讓他的皮膚無比的難受。

下半身凍得和冰塊一樣,麻木的身軀好似被無數根鋒利的長針亂扎,刺痛已經痛進了骨髓里。陰雪歌艱難的喘息著,他慢慢的挪動雙臂努力的在地上爬行著,耗費了半刻鐘時間,終于將自己全部的身體都挪到了陽光下。

春天的陽光溫暖而純凈,蘊藏了無窮盡的生命力量,卻并不狂暴而難以承受。

被大雪凍得僵硬的身軀逐漸有了一絲熱氣。腰際線以下難以忍受的刺痛逐漸消散,陰雪歌呻吟了一聲然后伸出手按住了后腦勺上的傷口。嬰孩拳頭大小的一個血疙瘩,一小塊皮被打碎,鮮血已經在腦后糊了厚厚一層,將頭發全糊成了一塊。

手掌不小心碰到了傷口,一股鉆心的的劇痛襲來,陰雪歌的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他悶哼了一聲,強打起精神,死死的咬著牙想要撐起身體。

他的手一不小心按在了身邊一根長有三尺的銅梭羅木棍上,足足有他手腕粗細的木棍上面還黏著一絲血跡,很顯然剛才就死這根木棍從背后給了他沉重一擊將他放倒在這小巷子里。

“糟糕。”陰雪歌看了看地上粉碎的書本和筆墨紙硯等物,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緊要的物事。他伸手往懷里一摸,果然懷里夾袋中的兩錠小元寶已經不知去向,連帶著他剛剛從宗學中領取的這個月份額的固元丹也不見了蹤影。

兩錠小元寶十兩純銀,這是他一家子一個月的全部開銷用度。三顆能夠養精淬血,提升肉體力量的固元丹,更是他接下來一個月所有的修煉資源。

沒有了固元丹的輔助,修煉的速度起碼會被拖慢一倍以上。陰雪歌已經年滿十六歲,依陰家的規矩,如果他到了十八歲還無法達到百鈞力量,無法正式的開辟竅穴接引地穴靈氣灌體,滿足修煉陰家《陰風訣》入門篇的要求,他能夠繼承的一切都將被剝奪。

“到底是哪個牲口做的?”陰雪歌氣急敗壞的咆哮著,他雙手握拳,狠狠的往地上一錘。

渭南城內的青石板都是開采自深山,經歷無數歲月的捶打而絲毫沒有毀壞的‘青鋼條石’。這種石頭比鋼鐵還要硬了數倍,哪怕數千年的人行車碾都無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

陰雪歌惱怒中用雙拳全力轟擊地面,只聽得雙拳骨頭‘嘭’的一聲響,劇痛鉆心,他雙手痛得彈了起來,再也無法撐起自己的身體,一腦袋重重的摔倒在地。

這一下重擊讓他半天沒緩過氣來,腦門劇痛,后腦勺痛得鉆心,陰雪歌前后交加,差點沒痛得昏厥過去。他強忍著劇痛趴在地上,艱難的喘息著,慢慢的吸著冷氣,慢慢的一寸寸的直起了身體。

“哎喲?這不是雪歌小兄弟么?你怎么傷成這個樣子?”

沉穩卻又帶著幾分輕靈的腳步聲傳來,兩個身穿黑色打底、鑲嵌以紅色條紋的公服,腰間懸掛著黑鐵令牌和狹長破風刀的巡街法役快步走來。他們看到抱頭呼痛的陰雪歌,急忙湊到了他面前。

陰雪歌看著兩人,認出了他們是自己父親當年的手下,跟著自己父親負責渭南城一條主街日常治安的法役。他張張嘴,想要說話,但是一股冷風從他腦后的傷口內鉆了進去,他只覺整個腦袋突然劇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兩個法役呆了呆,他們同時伸手扶住了陰雪歌,相互望了一眼,再看看地上殘破的書本和紙墨筆硯,輕輕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地上這些殘破玩意也沒有收的價值,就連墨錠都被人踩爛后故意踢進了積雪中,此刻已經和雪水混得一團糟,根本無法使用了。兩個法役抬起了陰雪歌,扶著他順著小巷快步的離開。

一邊走,一個看起來略微年輕點的法役一邊扭頭向北方看了一眼。

“高堂宴客,奏的是《大雅樂》呢,這樣的大人物,何必難為一孩子?”

“噤聲,別給自個兒找麻煩。”

略微年長一點的法役低沉的呵斥了一聲,他謹慎的向左右巷子口望了一眼,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咱們是豬狗一般的人,人家要拿捏我們,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雪歌受委屈了,我們都知道,但是你能說什么?你能做什么?你……又敢怎么做?”

渭南城太守府內,使用了十八架大編鐘,動用了一百零八名樂師才能合奏的《大雅樂》已然達到高潮,十八架大編鐘發出高亢入云的轟鳴,各色樂器齊聲附和,化為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青色聲浪直沖高空,將北城上空厚重的雪云沖得支離破碎。

在北城上遮擋了足足一天一夜的烏黑色雪云散開,暄暖的陽光溫柔的灑下。

太守府內那一株剛剛移植成功的萬年雪梅樹被一道道靈光包裹著,十二名精通春風化雨、激活靈植生機的太守府供奉齊齊出手,他們圍繞著雪梅樹齊齊起舞,手中法扇輕盈的揮動著。

四面八方有木青色靈氣xixi而來,溫柔的灌入了雪梅樹中。

七十二朵碗口大小的血色雪梅花同時凋敗,充沛的生機能量在雪梅樹中醞釀,凋零的花蕾上逐漸有青色的梅子生出。在十二位太守府供奉的齊心施為下,這些梅子迅速的變成了淡黃色,隨后逐漸蒙上了一層溫潤的、猶如生靈心臟一般的潤紅色澤。

身長玉立,生得面如冠玉,下頜生了一部美須的抬渭南太守林驚風‘呵呵’長笑,他舉起手中玉杯,向滿座高朋愜意的大聲招呼著。

“諸位,諸位,請,請,這萬年雪梅所結‘三心血梅’,最能滋補血氣延年益壽。”

“諸位請與本官共享佳果,得以延壽一甲子,又有《大雅樂》悅耳,實在是人生快事一件。”

在座的渭南城陰家家主陰九幽仰天長笑,滿臉春風的舉起了手上玉杯。

“太守大人果然是我渭河兩岸第一雅人,賞《大雅樂》,品延年果,何等快活,何等逍遙?”

得意洋洋的向四周的賓客望了一眼——滿座高朋,盡是渭南城的文人雅士、豪門家主。

陰九幽作為陰家家主,在這些高朋貴賓中,也是出挑的人物。他晃了晃酒杯中猶如血液般粘稠醇厚的美酒,再次放聲高呼。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雅事,還請諸位騷人雅客不惜才氣,做一曲《逸品雪梅賦》,為今日佳會錦上添花,再多一分顏色。”

林驚風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他舉著酒杯向在場幾個渭水兩岸有名的文人詞客連連示意。

“諸位,請,請,請!”

“今日若有驚世美文面世,本官不惜百金,以為潤筆。”

幾個身穿青色長衫,衣襟袍袖處都洗得發白的著名文人、詞客聞聲色變,紛紛露出歡喜的笑容。

十兩白銀,可供一家三口很豐富的過上一月;一兩黃金價值百兩白銀,可為一家三口一年之食。百金重金做潤筆,都說林驚風是渭侯膝下最風流、最雅致的兒子,此言果然不虛。

有美貌侍女將碗口大小的三心血梅采摘下來,一一放在諸多賓客面前,連帶林驚風自己,正好是一人得了一粒佳果,一旦服下就能延壽六十年,恰恰一甲子。

天地生人有壽命極限,尋常人不生病、不遭劫,也不過是千年的陽壽。延壽一甲子,這誘惑力卻又在百金之上了。也就是林驚風舍得如此奢靡,萬年雪梅千年才開花結果一次,尋常人哪里見得到這樣的天地靈根?

騷人詞客們紛紛端起美酒一飲而盡,抓起佳果慢條斯理的吃進腹中,就連果核都啃得干干凈凈。

延壽一甲子的好處妥妥當當、確確實實的落進了腹中,這些衣衫寒酸的文人雅士們這才帶著憋得通紅的面孔,飄飄然走到大堂正中的盤龍大墨案前。

妙筆生花,字字珠璣,吃了佳果,又有重金誘惑,文人雅士們才思泉涌,一篇又一篇花團錦簇的華美文章紛紛出手。林驚風面臉通紅的抓著那些滿是墨香的極品灑金雪花箋高聲誦讀,如癡如醉、如癲如狂,純然忘記了身處何方。

大堂外,游廊角落里,一個身穿青衣,做管家服色的中年男子低聲下氣的垂手站在那里。

他的袖子里,兩枚缺少棱角的小銀元寶,正沉甸甸的拉扯著他的袖子,拉出了一條鮮明的直線。

天色漸漸黯淡,七輪蒼青色的月亮從東方升上了天空。七輪圓月都色澤蒼青,但是青色也有濃有淡。距離地面最近的那一輪青月上,隱隱可見宮殿樓閣,可見各色流光異彩在高空中馳騁往來。

青色的月光照亮了天地,照亮了東洲,同樣照亮了渭水之南一座古城的冷清宅院。

院墻斑駁,有些地方的磚瓦已經殘破,顯然有好幾年沒有人修繕整理過了。墻頭上生出了丈許高的青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座宅子內的野草好似總比隔壁院子里的雜草茁壯幾分。

一個瘦骨伶仃,穿著一件青色襖裙的小丫頭子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索性春天的夜里并不是很寒冷,她坐在院子里一口水井邊的石桌旁,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

這座院子看得出來,曾經闊綽過。

起碼前后兩進的院子,還帶著一個偏院,屋子后面還有一個兩畝大小的花園,正院里的一溜兒正房整整齊齊,側房耳房也四平八穩,地面鋪了水磨大青磚,當年造這院子的時候,還是狠下了功夫,很砸了一筆銀子下去。

雖然現在因為人氣略少,顯得凋零凋弊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依舊是這么一回事兒。

正院、正房,后進臥房內。

金星火紋黑檀木雕花的大床上,渾身梳洗得干干凈凈的陰雪歌皺著眉頭睡在那里。

他的眉頭劇烈的跳動著,身體也輕輕的哆嗦著。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頻率在怪異的流動蠕動,似乎有無數細細的氣流在他的皮膚下盤旋。

他的身體不時的顫抖一下,雙手緊緊握拳,臉上也露出一絲或者激動、或者憤怒、或者恐懼、或者郁悶的怪異表情。他躺在那里猶如死人一般,但是他的腦子里卻在走馬燈一般的人影變幻。

后腦勺上挨了一棍子,就好像一座塵封已久的,用瓦罐壘成的屋子被人一棍子敲碎了一個缺口,屋子里大量沉積的記憶流淌了出來。就好像萬年古宅子里的灰塵,浩浩蕩蕩的灰塵蜂擁而出,外面的空氣總是需要一點兒時間,才能將這些突如其來的灰塵消化、吸收,進而將他們藏納起來。

此刻陰雪歌的腦子里,就有無數閃爍的畫面流淌出來,他的嘴角不時的抽搐幾下,嘴里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屋子外瘦骨嶙峋的青衣少女腦袋突然一沉,狠狠的一腦袋撞在了石桌子的棱角上。

‘咚’的一聲,小丫頭咧開嘴想要哭,卻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正房的屋子,雙手捂著紅腫了一塊的額頭,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她茫然的看了看左右,然后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屋子里,向著躺在床上的陰雪歌望了一眼。

陰雪歌深深、深深,極其悠長的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慢慢、慢慢,無比漫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睜開眼,向著枯瘦如柴、干癟矮小的小侍女望了一眼。

他靜靜的看著小侍女,伸手摸了摸腦袋后面沒有消下去的腫包。

“家里,還有雞蛋?”

“沒了,大前天你就把最后一個雞蛋給換了鹽。”

小丫頭呆呆的看著陰雪歌,聲音也顯得有點呆呆的。

“家里最后一只下蛋雞,前天夜里也被人給摸了走。所以,家里不會有雞蛋了。”

“除非你能變出銀子來,春天里雞崽子便宜,一只只要十文錢,我們買上一百只,也就是一兩銀子。”

“停下,家里一點銀子都沒有了。”

陰雪歌齜牙咧嘴的直起上半身,一邊揉搓著后腦勺,一邊發問。

“硬要說,有點,倒是有點。”

小丫頭低下頭,用眼角余光瞥了陰雪歌一眼。

“是潘二叔、牛大哥留下的一點散碎,說是讓你去買兩副藥吃吃,不要留了淤血在身子里。”

“買藥吃?”

陰雪歌干脆從床上走了下來,伸手揉搓了一下小丫頭枯黃無光的長發。

“以后我們會很有錢的。”

“我現在,也不想吃藥。”

“我只想有個雞蛋,煮熟了,用來燙燙傷口。這樣消腫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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