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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作者:曹雪芹 高鶚  分類: 紅樓 | 四大名著 | 曹雪芹 | 高鶚 | 紅樓夢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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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多學習一門知識,多認識一些人,有機會就該大膽地嘗試,哪怕最終是失敗。查看文章[脂批本紅樓夢]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2007082216:25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庚辰:撕扇子是以不情之物供嬌嗔不知情時之人一笑,所謂情不情。

庚辰: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感?故顰兒謂情情。

話說襲人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聽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言,不覺將素日想著后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寶玉見他哭了,也不覺心酸起來,因問道:你心里覺的怎么樣?襲人勉強笑道:好好的,覺怎么呢。寶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燙黃酒,要山羊血黎洞丸來。襲人拉了他的手,笑道:你這一鬧不打緊,鬧起多少人來,倒抱怨我輕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鬧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經明兒你打發小子問問王太醫去,弄點子藥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覺的可不好?寶玉聽了有理,也只得罷了,向案上斟了茶來,給襲人漱了口。襲人知寶玉心內是不安穩的,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二則定要驚動別人,不如由他去罷:因此只在榻上由寶玉去伏侍。一交五更,寶玉也顧不的梳洗,忙穿衣出來,將王濟仁叫來,親自確問。王濟仁問其原故,不過是傷損,便說了個丸藥的名字,怎么服,怎么敷。寶玉記了,回園依方調治。不在話下。

這日正是端陽佳節,蒲艾簪門,虎符系臂。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自知是昨兒的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彩,也只當是金釧兒昨日之事,他沒好意思的,越發不理他。林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懶懶的。鳳姐昨日晚間王夫人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賈迎春姊妹見眾人無意思,也都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個道理,他說,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傷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開時令人愛慕,謝時則增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故此人以為喜之時,他反以為悲。那寶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時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開,生怕一時謝了沒趣;只到筵散花謝,雖有萬種悲傷,也就無可如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無興散了,林黛玉倒不覺得,倒是寶玉心中悶悶不樂,回至自己房中長吁短嘆。偏生晴雯上來換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將股子跌折。寶玉因嘆道:蠢才,蠢才!將來怎么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事,難道也是這么顧前不顧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么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襲人在那邊早已聽見,忙趕過來向寶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晴雯聽了冷笑道:姐姐既會說,就該早來,也省了爺生氣。自古以來,就是你一個人伏侍爺的,我們原沒伏侍過。因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窩心腳;我們不會伏侍的,到明兒還不知是個什么罪呢!襲人聽了這話,又是惱,又是愧,待要說幾句話,又見寶玉已經氣的黃了臉,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們的不是。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個字,自然是他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酸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教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里就稱起‘我們’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里就稱上‘我們’了!襲人羞的臉紫脹起來,想一想,原來是自己把話說錯了。寶玉一面說:你們氣不忿,我明兒偏抬舉他。襲人忙拉了寶玉的手道:他一個糊涂人,你和他分證什么?況且你素日又是有擔待的,比這大的過去了多少,今兒是怎么了?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說話呢!襲人聽說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爺拌嘴呢?要是心里惱我,你只和我說,不犯著當著二爺吵;要是惱二爺,不該這們吵的萬人知道。我才也不過為了事,進來勸開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尋上我的晦氣。又不象是惱我,又不象是惱二爺,夾槍帶棒,終久是個什么主意?我就不多說,讓你說去。說著便往外走。寶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你出去好不好?晴雯聽了這話,不覺又傷起心來,含恨說道:為什么我出去?要嫌我,變著法兒打發我出去,也不能夠。寶玉道:我何曾經過這個吵鬧?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發你去吧。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襲人忙回身攔住,笑道:往那里去?寶玉道:回太太去。襲人笑道:好沒意思!真個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認真的要去,也等把這氣下去了,等無事中說話兒回了太太也不遲。這會子急急的當作一件正經事去回,豈不叫太太犯疑?寶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說是他鬧著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鬧著要去了?饒生了氣,還拿話壓派我。只管去回,我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門兒。寶玉道: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鬧些什么?我經不起這吵,不如去了倒干凈。說著一定要去回。襲人見攔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紋、麝月等眾丫鬟見吵鬧,都鴉雀無聞的在外頭聽消息,這會子聽見襲人跪下央求,便一齊進來都跪下了。寶玉忙把襲人扶起來,嘆了一聲,在床上坐下,叫眾人起去,向襲人道:叫我怎么樣才好!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說著不覺滴下淚來。襲人見寶玉流下淚來,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著,方欲說話,只見林黛玉進來,便出去了。林黛玉笑道:大節下怎么好好的哭起來?難道是為爭粽子吃爭惱了不成?寶玉和襲人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訴我,我問你就知道了。一面說,一面拍著襲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訴我。必定是你兩個拌了嘴了。告訴妹妹,替你們和勸和勸。襲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鬧什么?我們一個丫頭,姑娘只是混說。黛玉笑道: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寶玉道:你何苦來替他招罵名兒。饒這么著,還有人說閑話,還擱的住你來說他。襲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氣不來死了倒也罷了。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別人不知怎么樣,我先就哭死了。寶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襲人笑道:你老實些罷,何苦還說這些話。林黛玉將兩個指頭一伸,抿嘴笑道:作了兩個和尚了。我從今以后都記著你作和尚的遭數兒。寶玉聽得,知道是他點前兒的話,自己一笑也就罷了。

一時黛玉去后,就有人說薛大爺請,寶玉只得去了。原來是吃酒,不能推辭,只得盡席而散。晚間回來,已帶了幾分酒,踉蹌來至自己院內,只見院中早把乘涼枕榻設下,榻上有個人睡著。寶玉只當是襲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問道:疼的好些了?只見那人翻身起來說:何苦來,又招我!寶玉一看,原來不是襲人,卻是晴雯。寶玉將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發慣嬌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過說了那兩句,你就說上那些話。說我也罷了,襲人好意來勸,你又括上他,你自己想想,該不該?晴雯道:怪熱的,拉拉扯扯作什么!叫人來看見象什么!我這身子也不配坐在這里。寶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為什么睡著呢?晴雯沒的話,嗤的又笑了,說:你不來便使得,你來了就不配了。起來,讓我洗澡去。襲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們來。寶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還得洗一洗。你既沒有洗,拿了水來咱們兩個洗。晴雯搖手笑道: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們也不好進去的。后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連席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幾天。我也沒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去。今兒也涼快,那會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來,你洗洗臉通通頭。才剛鴛鴦送了好些果子來,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們打發你吃。寶玉笑道:既這么著,你也不許洗去,只洗洗手來拿果子來吃罷。晴雯笑道:我慌張的很,連扇子還跌折了,那里還配打發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盤子,還更了不得呢。寶玉笑道:你愛打就打,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我愛那樣,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著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氣時拿他出氣。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喜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別在生氣時拿他出氣。這就是愛物了。晴雯聽了,笑道:既這么說,你就拿了扇子來我撕。我最喜歡撕的。寶玉聽了,便笑著遞與他。晴雯果然接過來,嗤的一聲,撕了兩半,接著嗤嗤又聽幾聲。寶玉在旁笑著說:響的好,再撕響些!正說著,只見麝月走過來,笑道:少作些孽罷。寶玉趕上來,一把將他手里的扇子也奪了遞與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幾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這是怎么說,拿我的東西開心兒?寶玉笑道:打開扇子匣子你揀去,什么好東西!麝月道:既這么說,就把匣子搬了出來,讓他盡力的撕,豈不好?寶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這孽。他也沒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著,倚在床上說道:我也乏了,明兒再撕罷。寶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難買一笑。’幾把扇子能值幾何!一面說著,一面叫襲人。襲人才換了衣服走出來,小丫頭佳蕙過來拾去破扇,大家乘涼,不消細說。

至次日午間,王夫人、薛寶釵、林黛玉眾姊妹正在賈母房內坐著,就有人回:史大姑娘來了。一時果見史湘云帶領眾多鬟媳婦走進院來。寶黛玉等忙迎至階下相見。青年姊妹間經月不見,一旦相逢,其親密自不必細說。一時進入房中,請安問好,都見過了。賈母因說:天熱,把外頭的衣服脫脫罷。史湘云忙起身寬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沒見穿上這些作什么?史湘云笑道:都是二嬸嬸叫穿的,誰愿意穿這些。寶釵一旁笑道:姨娘不知道,他穿衣裳還更愛穿別人的衣裳。可記得舊年三四月里,他在這里住著,把寶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額子也勒上,猛一瞧倒象是寶兄弟,就是多兩個墜子。他站在那椅子后邊,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寶玉,你過來,仔細那上頭掛的燈穗子招下灰來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過去。后來大家撐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說:‘倒扮上男人好看了。’林黛玉道: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來,住了沒兩日就下起雪來,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來,老太太的一個新新的大紅猩猩氈斗蓬放在那里,誰知眼錯不見他就披了,又大又長,他就拿了個汗巾子攔腰系上,和丫頭們在后院子撲雪人兒去,一跤栽到溝跟前,弄了一身泥水。說著,大家想著前情,都笑了。寶釵笑向那周奶媽道:周媽,你們姑娘還是那么淘氣不淘氣了?周奶娘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氣也罷了,我就嫌他愛說話。也沒見睡在那里還是咭咭呱呱,笑一陣,說一陣,也不知那里來的那些話。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婆家了,還是那們著。賈母因問:今兒還是住著,還是家去呢?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沒有看見衣服都帶了來,可不住兩天?史湘云問道:寶玉哥哥不在家么?寶釵笑道:他再不想著別人,只想寶兄弟,兩個人好憨的。這可見還沒改了淘氣。賈母道: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兒了。

剛只說著,只見寶玉來了,笑道:云妹妹來了。怎么前兒打發人接你去,怎么不來?王夫人道:這里老太太才說這一個,他又來提名道姓的了。林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東西,等著你呢。史湘云道:什么好東西?寶玉笑道:你信他呢!幾日不見,越發高了。湘云笑道:襲人姐姐好?寶玉道:多謝你記掛。湘云道:我給他帶了好東西來了。說著,拿出手帕子來,挽著一個疙瘩。寶玉道:什么好的?你倒不如把前兒送來的那種絳紋石的戒指兒帶兩個給他。湘云笑道:這是什么?說著便打開。眾人看時,果然就是上次送來的那絳紋戒指,一包四個。林黛玉笑道:你們瞧瞧他這主意。前兒一般的打發人給我們送了來,你就把他的帶來豈不省事?今兒巴巴的自己帶了來,我當又是什么新奇東西,原來還是他。真真你是糊涂人。史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這理說出來,大家評一評誰糊涂。給你們送東西,就是使來的不用說話,拿進來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們的了;若帶他們的東西,這得我先告訴來人,這是那一個丫頭的,那是那一個丫頭的,那使來的人明白還好,再糊涂些,丫頭的名字他也不記得,混鬧胡說的,反連你們的東西都攪糊涂了。若是打發個女人素日知道的還罷了,偏生前兒又打發小子來,可怎么說丫頭們的名字呢?橫豎我來給他們帶來,豈不清白。說著,把四個戒指放下,說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兒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這倒是四個人的,難道小子們也記得這們清白?眾人聽了都笑道:果然明白。寶玉笑道:還是這么會說話,不讓人。林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只有薛寶釵抿嘴一笑。寶玉聽見了,倒自己后悔又說錯了話,忽見寶釵一笑,由不得也笑了。寶釵見寶玉笑了,忙起身走開,找了林黛玉去說話。

賈母向湘云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們去。園里也涼快,同你姐姐們去逛逛。湘云答應了,將三個戒指兒包上,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鳳姐等人去。眾奶娘丫頭跟著,到了鳳姐那里,說笑了一回,出來便往大觀園來,見過了李宮裁,少坐片時,便往怡紅院來找襲人。因回頭說道:你們不必跟著,只管瞧你們的朋友親戚去,留下翠縷伏侍就是了。眾人聽了,自去尋姑覓嫂,早剩下湘翠縷兩個人。翠縷道:這荷花怎么還不開?史湘云道:時候沒到。翠縷道:這也和咱們家池子里的一樣,也是樓子花?湘云道:他們這個還不如咱們的。翠縷道:他們那邊有棵石榴,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起樓子,這也難為他長。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的就好。翠縷把臉一扭,說道:我不信這話。若說同人一樣,我怎么不見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的人?湘云聽了由不得一笑,說道:我說你不用說話,你偏好說。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多少一生出來,人罕見的就奇,究竟理還是一樣。翠縷道:這么說起來,從古至今,開天辟地,都是陰陽了?湘云笑道:糊涂東西,越說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陰陽’,難道還有個陰陽不成!‘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字,陽盡了就成陰,陰盡了就成陽,不是陰盡了又有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個陰生出來。翠縷道: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個陰陽,沒影沒形的。我只問姑娘,這陰陽是怎么個樣兒?湘云道:陰陽可有什么樣兒,不過是個氣,器物賦了成形。比如天是陽,地就是陰;水是陰,火就是陽;日是陽,月就是陰。翠縷聽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兒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著日頭叫‘太陽’呢,算命的管著月亮叫什么‘太陰星’,就是這個理了。湘云笑道:阿彌陀佛!剛剛的明白了。翠縷道:這些大東西有陰陽也罷了,難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蟲兒、花兒、草兒、瓦片兒、磚頭兒也有陰陽不成?湘云道:怎么有沒陰陽的呢?比如那一個樹葉兒還分陰陽呢,那邊向上朝陽的便是陽,這邊背陰覆下的便是陰。翠縷聽了,點頭笑道:原來這樣,我可明白了。只是咱們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陽,怎么是陰呢?湘云道:這邊正面就是陽,那邊反面就為陰。翠縷又點頭笑了,還要拿幾件東西問,因想不起個什么來,猛低頭就看見湘云宮絳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來問道:姑娘,這個難道也有陰陽?湘云道: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怎么沒有呢!翠縷道: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云道:這連我也不知道。翠縷道:這也罷了,怎么東西都有陰陽,咱們人倒沒有陰陽呢?湘云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翠縷笑道:這有什么不告訴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難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縷道:姑娘是陽,我就是陰。說著,湘云拿手帕子握著嘴,呵呵的笑起來。翠縷道:說是了,就笑的這樣了。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縷道:人規矩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一面說,一面走,剛到巨奔下,湘云道:你瞧那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在那里。翠縷聽了,忙趕上拾在手里攥著,笑道:可分出陰陽來了。說著,先拿史湘云的麒麟瞧。湘云要他揀的瞧,翠縷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寶貝,姑娘瞧不得。這是從那里來的?好奇怪!我從來在這里沒見有人有這個。湘云笑道:拿來我看。翠縷將手一撒,笑道:請看。湘云舉目一驗,卻是文彩輝煌的一個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湘云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語,正自出神,忽見寶玉從那邊來了,笑問道:你兩個在這日頭底下作什么呢?怎么不找襲人去?湘云連忙將那麒麟藏起道:正要去呢。咱們一處走。說著,大家進入怡紅院來。襲人正在階下倚檻追風,忽見湘云來了,連忙迎下來,攜手笑說一向久別情況。一時進來歸坐,寶玉因笑道:你該早來,我得了一件好東西,專等你呢。說著,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聲,便問襲人那個東西你收起來了么?襲人道:什么東西?寶玉道:前兒得的麒麟。襲人道:你天天帶在身上的,怎么問我?寶玉聽了,將手一拍說道:這可丟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尋去。湘云聽了,方知是他遺落的,便笑問道:你幾時又有了麒麟了?寶玉道:前兒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丟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頑的東西,還是這么慌張。說著,將手一撒,你瞧瞧,是這個不是?寶玉一見由不得歡喜非常,因說道……不知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庚辰:后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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