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指點

最長一夢 第四十八章 指點

從解放村回來后，張青沒有再回八一村，而是直接乘班車回了縣城。

坐在家里的皮質沙發上，張青開始回憶起今日的得失。

該不該救周艷艷？

張青捫心自問，這根本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該怎么救的問題，這和丑美無關。

若是不救，真讓她喝藥死了，無論良心和人性都會受到拷問。

但對上豁子時的準備，顯然不算充足。

豁子如果喝了酒正在頭上，或者帶的人太多前來，被架在火頭上下不來，今天怕是要吃虧。

當然，也吃不了大虧，有鐵鑄一家在，無非先假意答應他的條件，事后再想法子。

可是，能想什么法子呢？

怕也只能以眼下的身份，去公家求助。

問題應該能夠解決，終究不過共和國數萬村莊里的一個小小惡霸而已。

但，太狼狽，也并不體面。

不過……

想之又想，張青決定和自己和解。

僅僅半年前，他還是微末如地上泥土的農家少年，哪里想過什么體面。

現在憑借手里的底牌，已經能做到這一步，哪怕不完美，但也不必過于苛責，慢慢成長就是。

希望下一次，他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更從容些面對。

定下心來，張青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喂？”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張青心又提了起來，語氣也尊敬，道：“阿姨新年好，我是張青。”

李素芝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道：“聽出來了。張青，你也新年好啊。”

張青解釋道：“阿姨，因為從三十到今天一直在村里，沒有電話，所以拜年有些遲了。”

李素芝道：“沒事，貴在心意，不在早晚。”

張青點點頭后，又道：“阿姨，齊娟在么？”

李素芝道：“今天不巧，她被爺爺奶奶留在魔都了，怕是要過完年才能回來。”

張青遲疑了下，笑道：“沒事了，就是拜個年。”

李素芝什么樣的人物，張青一猶豫，她就猜到了什么，道：“張青，和阿姨見外么？有什么事快說。”

張青撓頭，道：“阿姨，是一些……很小的事，不想給您和齊叔叔添麻煩。”

李素芝好笑道：“你給齊娟添麻煩，和給我們添麻煩有什么分別？再說，你怎么知道對我們是麻煩？”

張青還想說什么，卻又聽李素芝鄭重道：“你是一個極懂事的孩子，也相對比較成熟，阿姨相信你，不會做什么沒分寸的事。”

這……

張青只能如實道：“就是想拜托齊娟去火車站幫忙接個人。”

可能李素芝沒覺得事小，刨根問底道：“什么人？”

張青扛不住了，就把今日事說了遍，當然，略過了最要緊的部分，就是周艷艷的容貌，最后道：“阿姨，真不是我逞強好勝出風頭，實在是……若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幫一個女孩子跳出火坑的話，我良心難安，她還是我小學同學。”

李素芝好笑道：“寫了本射雕英雄傳，你還真成俠客了？”

張青知道這算是一種責備，便誠心請教道：“阿姨，我剛才自省了好一陣，總覺得哪里做的不妥，但又想不透，到底哪里有問題。”

李素芝對他這個態度很欣賞，笑道：“你能知道不妥，還知道自省，就很不錯了。至于哪里不妥……顯然的事，你打發了那個姑娘走后，根本不該留在村里，將你自己還有你父母陷入險境。如今人家都知道你發了財，若以這件事為把柄強扣住你們，勒索一大筆錢，不給錢不讓走，甚至動手毆打，你給不給？你要知道，這樣的糾紛，連公家都很難厘清。你怎么會如此自大呢？”

張青驚出一身冷汗來，道：“阿姨，我當時是想著，就是給了我同學一些錢讓她走了，并不想卷入這件事里，讓人以為搶媳婦……特別不想我爸媽卷進來。我走了好辦，就怕豁子懷恨在心，以后報復我爸媽，所以才留下來，等著他來尋我們，當面說清楚，也好證明我爸媽的清白。沒想到可能會出現那么兇險的情況……”

李素芝“哦”了聲，笑道：“既然不只是逞強，以為出了點名就可以目空一切就好。其實今天的事并不難解決，既然你愿意顯露名聲做事，又何必小家子氣只在村里顯露？讓你那編輯小趙直接以出版社的名義和省作協聯系，確定你的身份后，以你目前做出的成績，西疆省作協不會看著你被一個村霸欺辱的。到時候，你也會成為你們縣，甚至你們市的驕傲。西疆那樣的地方，能出來你這樣一位文華種子，會讓一個惡霸給欺負了？”

張青大為汗顏，道：“阿姨，還可以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我只是想幫我那同學出來就好了，沒想過這么興師動眾……”

李素芝笑了笑，道：“所有的手段，都只是工具，無所謂大小。更何況你為了自保，為了你父母的安全，任何手段都不為過。張青，你雖然出身貧寒，但身上并沒有小家子氣，以后做事，也當更大氣些。”

張青若有所思的應道：“謝謝阿姨的教誨，我好像明白了。”

李素芝笑道：“明白就好，還有事么？”

張青道：“沒了，不打擾阿姨了，再見。”

李素芝笑了笑，那邊掛了電話。

可張青剛準備掛電話才又麻瓜起來，忘了說周艷艷的事了。

該找誰幫忙呢？總不能找楊老師吧……

只是沒想到，他剛將話筒放在電話上，電話鈴聲就響了，他不解這會兒誰會給他打電話，拿起電話問了聲：“喂，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笑道：“張青同學么，新年好，我是明日酒吧的趙芬。”

張青忙道：“芬姐你好，新年好。”

趙芬笑道：“是這樣，今年過年期間我在酒吧留值。剛才老板娘給我打電話，說你有個同學要來江京市，需要接一下？”

張青心下感動，點頭道：“是，麻煩趙姐了。不過現在人還沒到首府火車站買票，明天才能知道。”

趙芬道：“那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或者你直接往酒吧掛電話吧。”

張青謝過之后，掛了電話，又坐了許久后，才回到書房，打開課本復習了起來。

一直過了凌晨兩點，依舊沒有睡意，又展開信紙，開始了射雕三部曲第二部神雕俠侶的寫作。

射雕第一部，他已經完稿了。

這也是他為何許諾福生他們，還有東子，年后借錢的緣由。

因為等過了年，他應該還會有一大筆稿費進賬。

……

魔都，浦西。

松江花園。

作為魔都最早的別墅區，此處居民乃真正的非富即貴。

天地玄黃梅蘭竹菊八棟別墅，又是別墅中別墅，亭臺軒閣俱全，小橋流水融入自然，完全就是一座座私人園林。

其中“天字間”別墅內，齊娟眉眼里都是笑意，同一雙老人談天說地。

老人便是天鴻集團董事長齊天海夫婦二人。

齊天海看著自家孫女大方自信不拘束的模樣，當真是打心底里喜歡。

到了他今天的地位，已經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這般隨意了，連齊平都不敢。

可就是這個孫女兒，從骨子里像他！

只可惜，為什么偏偏是個孫女……

“娟子，我聽說你上學期換了個同桌，是個西疆來的男同學，還帶回家了？”

齊天海突然問道。

齊娟聞言一點都不慌，還對齊天海眨眼笑道：“老同志，忍很久了吧？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我身邊埋了眼線！”

齊天海干咳了聲，提醒道：“爺爺不是老古董，不知變通，如果是那樣，也就沒有今天的天鴻集團。女孩子到了年紀，談談戀愛這沒什么，爺爺也不反對。但你心里應該清楚，以后天鴻重工的三萬人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指著你的每一個決策生存。所以，你一定要從心底里冷靜的銘記，你需要的是一個從家世上能給你很大助力的人！而不是一個只知道風花雪月，靠賣弄文字游戲賺些潤筆錢財的書生秀才。”

齊娟笑，吃葡萄。

見她沒反應，奶奶唱白臉：“你這糟老頭子，就知道事業、家世，娟子是女孩子，就不能有愛情？”

齊天海嗤之以鼻冷笑道：“娟子可以去做個調查，選一百個，不，一千個或者一萬個普通百姓家庭，去看看有沒有一家是指著愛情活著的。而且，從古到今，這樣的秀才最不靠譜！那些文人，哪個不是道貌岸然的人渣？”

奶奶繼續唱白臉：“可咱們家怎么著也不算是一般百姓家吧？”

齊天海正色道：“咱們家為什么不是一般百姓家？我老齊家從我太爺爺、爺爺、父親，他們哪一個不是貧苦百姓？到了你爺爺我這輩，齊家就不算一般百姓了。但不是我齊天海多能耐，是那幾萬個員工勤勞能干，是他們用血汗把齊家變得不一般，才讓你爸爸那個窩囊廢逍遙自在，才能讓你打小有了優渥的生活。吃水不忘挖井人，難道齊家兒孫光記吃卻要忘本？”

奶奶搖頭道：“這些道理不用你多說，娟子一定明白。她打小就聰明伶俐，你不也總夸她，要是男孩子，還要勝你十倍？”

齊娟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個葡萄，看這兩個“老活寶”唱堂會，好一會兒后等兩人口干舌燥后，方樂不可支道：“安心啦！天鴻嘛，我知道的。爺爺今年才六十，最少還能再活六十年是不是？等我畢業后痛快的玩兒上三四十年，就去接你的班。到時候你再教我也不遲！”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同二老道了晚安去睡覺了。

等她走后，齊奶奶好笑的看著方才瞠目結舌，這會兒顧自生悶氣的齊天海，道：“你一輩子剛強好勝，四十歲后人人怕你，連你親兒子都不跟你住一個城市，沒想到臨老臨老，落到孫女兒手里，好話歹話說盡，一點法子也沒有。要我說，你何必不直接去解決那個西疆小伙子？”

齊天海被老妻氣笑了，道：“怎么解決？給他一張支票，讓他滾蛋？他寫一本書的收益，比一個工人工作一百年掙的還多。”

齊奶奶猶豫了下，道：“那個小伙子，看起來也不錯。”

齊天海嘆息一聲道：“我怕的就是他這個不錯，如果真是個本分踏實的，窮苦些也就窮苦些，我齊家原來也是窮苦出身。可你看他是本分踏實的？古代為什么把這類人叫文人騷客？因為他們天生就愛幻想，心里都是騷動不安分的。干重工，最重要的就是腳踏實地，最忌諱的就是他這樣的。

這一點，不止我看出來了，江京那兩個也看出來了。他們的手段不錯，施壓不如施恩。施壓開口沒用，可施恩，等用時開口，一開一個準。”

齊奶奶奇道：“這不挺好么？”

齊天海搖頭道：“我還是希望，娟子能自己下這個決心。溫室里長大的花朵，如何能經得起風雨？天鴻這個重擔子，不是靠聰明就能扛得起的。沒有巖石一樣冷酷的心腸，早晚要垮。”

……

PS：現在的孩子很難理解，七八十年代農家出身的小孩，信息閉塞到什么程度。家里父母能教育的，就是好好學習，再好一點的，就是好好做人。其他的，真的很難。毫不夸張的說，一番有前瞻的有經驗的良言指點，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當然現在的小孩父母基本上都受過高等教育，聽的耳朵都膩了，說教基本沒啥用，還會很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