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以力破局(上)

武夫兇猛 第一七一章 以力破局(上)

黑龍城外十七里。

從中原王朝一路向東修過來的官道至此戛然而止。

但是對從東向西跋涉而來的張瀟一行來說卻是康莊大道始于足下。

路況好了，小車不顛了，心情忽然不美麗了。

張瀟的頭枕著小媳婦的大長腿上，顛簸起來才更妙嘛。

御天龍舞空過來請示，是否安營扎寨？其實他是來問計的。心驚膽戰的帶著六萬庭衛軍追著蠻族大軍屁股來到這里，雖然虎而卡金很給面子的沒有殺個回馬槍，但御天龍舞空的心里終究是沒有底。

當年也曾是蒼穹書院兵字科風云人物，統領桑族跟蠻族打交道十幾年，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跟蠻族打一場這么酣暢淋漓的惡仗，更不要說帶著六萬光腿兒木甲的庭衛軍，追著厚皮獸甲的六十萬蠻族大軍跑了一百多里。

牛逼是真牛逼，膽虛也是真膽虛。

這可是一馬平川的野外啊，放在以前，就這點光腿兒兵，遇到蠻族一支萬人隊，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御天龍舞空眼中，小鐵車上這位絕對是神仙人物，因為有他在，庭衛軍才有了底氣。

張瀟手持木靈寶扇，身前橫放大般若長光寶刀，腰間斜插著那根傳說中的神器神光霹靂棍，一副氪金玩家全服第一戰的派頭，大馬金刀坐在車上，看著這位桑族王者小心謹慎的站在那里。

“安什么營？扎什么寨？”張瀟嘿嘿笑著說道：“你還真打算跟蠻族大軍擺開架勢干一場？”

御天龍舞空有點傻眼，不然呢？追擊這么遠來做什么？

“臣下不解，請公子爺明示。”

“打游擊懂嗎？”張瀟道：“聽說你曾經是蒼穹書院兵字科的名家，神佑番拍你的馬屁，在起居冊里記錄你是蒼穹三甲客，東都不二主，今兒公子爺教你四句話，吃透了你就對得起神佑番的馬屁了。”

御天龍舞空趕忙伏地磕頭，道：“請公子賜教。”

“這四句話并非我所創，乃是源自上古一位奇偉之人，叫做：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進我退，敵疲我打。”

張瀟道：“你領悟了這四句話的內涵真意，便領悟了用兵之道的真諦，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是敵我實力，而這個實力并非恒定不變的，而是動態的和多方面的，我們的優勢是裝備輕便，靈活機動，頑強無畏，這就是我們的實力，而對方的實力就不用我說了，你要做的就是發揮我們的實力，把對方的實力降下來。”

“臣下愚鈍，還請公子說的再具體些。”

“蠻族戰士易怒，體重大，身上皮甲負重多，機動性比庭衛軍差得多，它們剛經歷一場慘敗，絕大多數都是不久前才從泥坑里爬出來，一路奔來這里已經十分疲憊，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庭衛軍能正面抗衡的，所以就要侵擾它們，讓它們疲于奔命，耗盡體力和精力，連動一動手指的精力都沒有，到那時就是個小丫頭都能把刀子捅進它們的脖子。”

“這就叫改變敵我態勢，通過游動靈活的戰術，拉近彼此間絕對實力的差距，甚至是逆轉這種差距。”

御天龍舞空這回聽明白了，頓時如獲至寶，趕忙告辭下去，先命人找來紙筆把張瀟說的每個字都記錄下來。仔細回憶核對了數遍，唯恐有一字遺漏。

白凌霄也聽懂了，有些擔心的問：“你把這么高級的戰術思想教給他，就不擔心以后會出問題？”

張瀟笑道：“首先咱們得確保能有以后。”

三弟居然也聽懂了，不過并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是弱者的思維，只有沒有絕對實力的人才會用這種戰術謀求勝利。對喜歡黑天穿白色夜行衣的三弟而言，寧愿戰死也不會用這種戰術與人交鋒。

他說：“您這戰術就是無賴打法，絕非英雄所為。”

“史書上的英雄沒有不會耍無賴的，只有那些被打垮擊敗，名聲惡臭的才不會耍無賴。”

張瀟笑道：“這么說不僅是因為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還因為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無賴的手段，只有無賴的目的，比如某人用堂皇之兵去作惡，看似堂堂正正，其實比無賴還無賴，又比如有人用無賴的辦法阻止某人作惡，你難道會因為他手段無賴就不承認他是英雄？”

“至少不是完美的英雄。”三弟倔強的堅持自己認定的真理。

張瀟含笑看著他，年輕真好。可惜這世上就沒有什么完美的英雄，如果有，那也只是完美的包裝。

天邊飛來一團紅云，剛進入視線時來勢極快，越接近速度越慢，最后停在了小鐵車前面，卻是一乘小轎。

轎簾掀起，里邊坐了兩個人，王箭從里邊步出后隨手把轎簾放下，徑直走向白凌霄，盈盈下拜，道：“我想單獨跟他說幾句話行嗎？”

你就這么從天而降，來到我面前要跟我男人單獨說幾句話，然后還假惺惺問我行不行？我說行或不行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你這么說分明是說給男人聽的。虧我先前還覺得你是個有良心的好人。

白凌霄越發覺得張瀟對王箭的性情看的很透。她真正在乎的只是這個男人，至于是否會傷害到其他人，她根本不在意。跟這樣的人沒什么好說的，白凌霄抱著小安安轉身回到車里。

王箭又把目光投向錚明瓦亮的三弟。

三弟一動不動。

張瀟道：“我們去那邊談。”引著王箭走到路旁樹林里。

四目相對，沉默了一會兒。

“張瀟，你離開白凌霄，跟我回長安吧，現在就動身，這里的一切都不要了。”王箭忽然語氣急促的說道。

“出了什么事？”張瀟好整以暇，平靜的看著她。不用想，王袍那邊一定是對自己動了殺心，瀟哥的孫子裝不下去了。心里開始盤算怎么在不得罪她的情況下和平拒絕。

“你相信我吧，現在跟我回長安，我們立刻成親，放棄北地這邊的一切，只有這樣你才能活命。”王箭道：“我爹爹知道你率軍打贏了暉遠城之戰，已經決定不顧我和姑姑反對也要殺掉你，他自己不出手，卻請了林小姨對付你。”

“林小姨是哪位？”張瀟抓住機會刺探情報：“五色神牛車上的那位？”

“她叫林道靜，私下底我姑姑都叫她林瘋子。”王箭哪里是三千年老渣男的對手，和盤托出道：“你一聽這綽號就該曉得林小姨跟別人不同了，她若是認定了一個人可能成為我姑父的潛在威脅，就絕不會猶豫的。”

“她實力如何？”張瀟繼續循序善誘摸清敵情：“比你爹爹呢？”

“應該是勢均力敵，但爹爹常說，如果林小姨愿意把名字寫入天人兩榜，興許天榜第一就要換人了。”

王箭道：“林小姨的白澤魂相很特殊，本身已經是最頂級的元素圣獸魂相，還有小天象的能力，當年她為了楚人說姑父的一句話曾孤身入云雷書院，戰平人榜第二的楚歌邪，險勝天榜第四的許彥章，斷一指的代價摘下楚王無忌的盔纓。”

白澤屬水，天賦自帶‘冰河時代’的小天象異力，戰力極其恐怖。張瀟對此其實也有耳聞。

“那就是非常厲害了。”張瀟嘿嘿冷笑，語氣冷淡道：“真羨慕你們家啊，隨便站出來一位都是榜上有名的大人物。”

“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王箭聽出張瀟語氣里的不快，皺眉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可是現在已經是生死關頭，你還爭這個是非又有什么意義呢？”

“當然有意義。”張瀟抓住機會斷然說道：“或許你覺得沒事沒事比生死更大了，但對我來說，有些事就是比生死更重要，古人講沒有五音何以正六律？沒有是非又何以正乾坤？對于我來說，是非從來不是小事。”

“張瀟，你為什么這么跟我說話？”王箭大為意外的看著張瀟，道：“你不是說你心里有我嗎？你還把那么寶貝的東西送給我，難道就不能為了我做出一點點退讓嗎？”

“不能。”張瀟拒絕道：“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北地的張瀟，在這里我有驕傲的資本，如果就這么跟你去了長安，我便只是個茍且偷生的喪家犬，時間長了你會厭棄我，后悔把我帶到長安，而我也會因為今天的選擇改變對你的感情。”

渣男最完美的分手理由就是為了愛才不跟你在一起。

“這怎么可能呢？”王箭用力搖頭，頭上金環跟著擺動脫落，急切間都顧不得了，淚盈盈看著張瀟說道：“你可是三千先生的高足啊，你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會有一番作為的，而長安才是天下豪杰施展抱負的中心呀。”

“如果我不是三千先生的弟子呢？如果我只是一級治安官張瀟呢？”

張瀟彎下腰為她拾起金環，佩戴回頭上，和聲說道：“你有你不可割舍的世界，我也有我執著守護的圈子，我們兩個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方遇到了對的人，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的是這個時代沒把我們放在一個圈子里。”

明明是渣男拔吊不認賬，偏偏說的好像王箭的家族才是問題的源頭。

“所以，你已經決定要與我爹爹和姑父為敵了嗎？”王箭泫然欲泣顫聲問道。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還沒有資格主動跟他們為敵。”張瀟道：“他們是雄獅猛虎，而我只是一匹成長階段的小馬駒，如果他們偏偏容不下我，非要把我當做心腹大患除去，我也只好把這一腔血灑在北地。”

“我懂了。”王箭失望的點頭，眼中沁滿了淚水，道：“不過我不會放棄的，我會留下來看著你，等你后悔時再帶你離開這里，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尸體帶回去，總之不管你死活，我王箭認定你了！”

黑龍城下，正爆發一場特殊的大戰。

一個人。

面對六十萬蠻族大軍。

發起了攻勢。

那人的魂相如烈日白星。

萬道金光之下，蠻族軍陣中最醒目的五頭猛犸巨獸瞬間被白星幻化出的刀芒劍芒亂刃分尸。

什么皮毛生甲，什么刀槍不入，什么蠻族先天就比人族善戰，都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的人族強者。

此前蠻族勢如破竹連破人族八城，但在暉遠城卻吃了一場慘烈敗仗，那一仗虎而卡金輸在了智慧上。對于崇拜力量不善總結的蠻族而言，這樣的失敗并不會動搖它們的信念——人族是一群狡猾懦弱的羔羊。

神佑時代忽然消失后，人族很快擊敗了其他族群，取代諸神成為新世界東西大陸的主宰。

如果人族只是一群有智慧的羔羊，是不可能做到的。

為什么神佑時代之后的兩千八百年，無論朝代如何更迭，都被稱作是異人時代？

今日，黑龍城下發生的一切，給了這些問題最充分的注腳。

那人身穿王袍，浮空傲立，頭上的金光灌注全身，宛如神祗俯瞰人間。

無數蠻族勇士的投槍根本無法接近他三十丈之內。

蠻族大軍中出現幾尊巨大魂相，橫身沖到前面為大軍擋住來人的無差別大招。

“你是何人？”虎而卡金的虎頭魂相怒目圓睜，兇狠的瞪著來人，質問道：“因何不宣而戰？”

“長安王袍。”來人當然就是半閑堂總堂主，做不得廟堂之主便做江湖帝王的王袍。他咧嘴一笑，說道：“我來給這溫柔的時代提個醒，為什么這個時代叫做異人時代！”

金光一閃，白星魂相幻化出一柄巨斧，一把巨刀，一口巨劍，一條巨槍，一只巨拳，分別攻向五名蠻族強者。

巨斧劈向虎而卡金，巨刀直指虎而卡銀，巨劍對準了九鷹，巨槍的目標是龍葵，而巨拳則砸向了唯一沒有魂相，卻明顯占據核心咖位的黑蟲虬帥。

巨斧之下，虎而卡金的虎頭魂相合雙臂抵擋，龐大的魂相身軀被這一劈之力迫退數百丈，擠壓踩踏數十名蠻族勇士后才堪堪穩住身形，虎頭魂相的雙臂受損欲斷還連。而那邊虎而卡金本體的雙臂則已經皮開肉綻。

在他身邊的虎而卡銀同樣情況不妙，甚至比他更糟糕。虎頭魂相被巨刀斬斷了一個肩膀，本體獻血狂噴，當場摔倒。

巨劍與九鷹黃金大猿王魂相撞在一處，金屬巨劍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磨損小時，但最后，九鷹的黃金大猿王魂相卻也消失了，九鷹本體當場吐血昏迷。

巨槍下的龍葵也不好過，他是祭祀，擁有異力。巨槍臨頭時，他的象頭魂相用鼻子噴出一道道沙槍，不斷消磨抵擋著王袍用魂力凝聚的金屬巨槍，最終巨槍被消磨殆盡，龍葵也維持不住魂相狀態，一頭栽倒在地。

只有黑蟲虬帥，面對巨拳負手而立，足下大地忽然一震，巨拳還沒落下，重壓已經讓大地垮塌，但黑蟲虬帥卻穩如磐石一動不動。巨拳停頓在他頭頂上方，忽然收了回去。

“足下之強，不該與那四個鼠輩同等視之，吾當以全力迎戰！”

五兵合一，匯聚成巨靈神掌，鋪天蓋地之勢壓向黑蟲虬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