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文諫

南明北歸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文諫

溫雨呆呆地坐著，并沒有喝止環兒的無禮插言。因為環兒說的話也正是自己想說的話。憔悴的溫雨一臉病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嘴里說的沒事。她越是這么說，錢謙益他們就越是往不好的方向猜測，卻又不便挑破。

顧炎武同樣是眼泛熱淚。他將環兒扶著站好，又上前向溫雨施了一禮，說：“王妃，您的身子和齊王的安危同樣重要。若是齊王能平安回來，見到王妃為病所困，恐怕也會埋怨我們做臣子的照顧不周。”

溫雨聞言頗吃一驚。顧炎武話里的意思，似乎已將他自己視為徐楓的臣子。而她再放眼四望，除了徐昊坐在那里發呆以外，錢謙益、侯方域和冒辟疆也都是各自點頭。

于是，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上了溫雨的心頭“自立稱帝”。皇帝既然已經下了圣旨要殺徐楓，再考慮到這二人的嫌隙已深，皇帝絕無收回成命的可能。要想保住徐楓的命，只有造反自立了。

為了這件事，前幾日徐楓還和自己討論過。可那時，自己卻顧念長平公主的恩情，也顧念徐楓的千古名聲，不愿讓他篡位。甚至不惜還和他吵了一架。

可短短幾天的光景，形勢卻發生了意料不到的變化。丹書鐵券沒有得來，卻得來了徐楓被捕入獄、判處凌遲酷刑的噩耗。而自己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懷了徐楓的孩子。雖不知是男是女，但終歸是徐家的骨血。

頓時，溫雨內心深處的愛子之情被猶然喚醒。她微微頷首，眼淚汪汪地對顧炎武說：“請先生和諸位不要掛念。我沒有生病。大夫說我有喜，已有身孕了。”

“啊？”眾人皆是一驚。徐昊也慌張似的站了起來，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溫雨。

顧炎武和身后的錢謙益對望了一眼，發覺對方的臉上都是驚駭之色。

錢謙益上前來說：“既如此，咱們便不能再優柔寡斷，須在今日做個結論才好。”

侯方域性如烈火，“啪”地一拍桌子，說：“如今在軍中能聽暮帆號令的，不外乎是晉王、蜀王還有國姓爺三支力量。而晉王和蜀王遠在巴蜀、荊湖。兩日之間絕趕不回來。咱們所能依靠的唯有國姓爺了。”

侯方域這番話一出，眾人都回眸將他一望，不覺間，后脊梁也都是暗暗發涼。

冒辟疆強顏一笑，說：“朝宗性急，又想起兵諫了。但這次與在桂林時不同，兵諫是萬萬行不通的。”

侯方域有些不服，問道：“如何行不通？”

“齊王尚關在詔獄中。若是國姓爺起兵回朝，長江防線空虛不說，豈不又給人以作亂口實。”冒辟疆解釋道：“朝宗，你還記得左良玉嗎？”

經冒辟疆的提醒，眾人才猛然發覺，原來這次的情形與南京失陷前夜的情形竟是格外地相似。

當日，徐楓和冒辟疆、陳子龍他們一道被下獄。左良玉以此作為借口而發起叛亂。馬士英和阮大鋮為應對危局，不得不調動江北四鎮其中劉良佐、黃得功的兩鎮兵馬前去平叛。

最后則落得個兩敗俱傷，讓多鐸大軍漁翁得利地結果。南京的丟失也與此不無關系。

冒辟疆的提醒恰如一盆涼水，兜頭澆在了侯方域的頭上，也澆熄了他心中的那團希望之火。

但侯方域仍是忿忿不平，重新坐了下來，說：“既不能兵諫，又該如何做？”

“搞揭帖怎么樣？”徐昊忽然冷不防地插了一句，冒辟疆和陳子龍都不禁一怔。

徐昊雖是徐楓的表哥，但卻是個不成器的。他的“光榮事跡”在場的沒有不知道的。就連環兒都聽聞過他曾經做了半年的冒牌皇帝。而他當皇帝的期間也沒干什么正事，無非就是沉溺酒色，寵幸奸臣。那就是一個妥妥的昏君形象。誰也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他忽然說了這一句話，侯方域不禁覺得可笑。但又考慮到他的身份，不便露出戲謔之態，只能冷笑一聲，說：“徐相公有所不知，揭帖只是一時的意氣揮發。當今天子執意要殺齊王，光是搞揭帖又有何用？”

“不不不……”徐昊將腦袋晃得如同撥浪鼓似的。他說：“我可是吃過揭帖的虧的。當年我當皇上那會兒……咳咳，我是說，就那段日子里，你們不也搞了個什么揭帖，要揭露我貪污蘇州公款的事嗎？”

溫雨和環兒都有些茫然。當時她們都不在南京，對這些事不是很了解。

而錢謙益卻是一振，忙迎過來說：“不錯。當時暮帆和朝宗、辟疆、臥子被捕下獄。蘇州一帶的復社學子竟然轟轟烈烈地搞起了揭帖，后來甚至都驚動了半個南直隸。”

侯方域仍是不以為然，說：“可揭帖就是再熱鬧，那也不過是學子們一時的意氣。而瞧在陛下的眼里，那便是民心逆反，難道不會大開殺戒嗎？”

“依我看，陛下不是那樣的人。”溫雨搖了搖頭，有些木然地說：“他是個真性情的少年天子。做事雖然沖動、不計后果，卻也不至于殘暴無道。我倒是覺得，民心可用。”

“是呀！”顧炎武也附和道：“官軍自收復南京以來，齊王廢紙幣、穩人心。前些日子齊王修宅子，百姓們不也是自發來幫忙的嗎？而齊王妃粗布衣裳，在大門口給百姓們發饅頭的事也已傳成了佳話，即使是三歲童子也是知曉的。既然搞不了武諫，那搞一次文諫也是可以的。”

冒辟疆笑了笑，回首望著侯方域，問道：“朝宗，你認為呢？”

侯方域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拗不過你們，就隨你們一試吧。”

聽侯方域這么說，徐昊的心里大是暢快。這是第一次有人認真聽取自己的意見。

“對，咱們把復社的學生還有老百姓都發動起來。”徐昊重重地一揮手，像極了近現代偉人的舉止：“咱們要讓朱慈炯那小子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事不宜遲，咱們快些行動吧！”錢謙益說著便望了顧炎武一眼。二人雙雙點頭，然后與冒辟疆、侯方域一起向溫雨告辭而去。

溫雨眼淚汪汪地望著他們，投去了一個感激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