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浪哥日志(四)

聊齋詭語 第163章 浪哥日志(四)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鬼的存在，后知后覺的我被嚇得一連好幾天都不敢睡覺，直到奶奶請了神符，用火燒了化水喝下，我的夢魘方才就此結束。”

“不過，沒過幾天，我就又變得活蹦亂跳，沒心沒肺地繼續在老宅子四周晃悠，將那老爺爺的事情遠遠地拋在腦后，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

“奶奶也不管我，任由我自己一個人在門前屋后玩耍，只要我不走遠，她便不會把我叫回去。”

“而自那一晚之后，老宅子附近一直風平浪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

“小時候我并沒有多想，但長大之后，我才慢慢發現，老宅子附近之所以不再有鬼怪出現，恐怕是奶奶在背后嚴厲警告過他們，不許再接近我。要不然以那里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環境，絕不可能會如此平靜。”

“托奶奶的福，小時候的我雖然身懷陰陽眼，但一直被保護的很好，沒有看到那些奇怪的東西。”

“不過，自從到縣城寄宿上初中和高中，離奇古怪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可謂是相當困擾。”

“但好在，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我想我的膽子之所以會這么大，應該也是有這些經歷有關。”

“說完老槐樹下的鬼，就該說說陰兵借道的事情了。”

“在民間傳說里，陰兵，也稱冥兵，鬼兵，顧名思義是來自陰間的士兵。”

“陰兵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受到閻王爺指派，到凡間執行任務，迎接生前立下豐功偉業的帝王將相的鬼魂回歸地府。至于另外一種，據說是戰死沙場的將士的鬼魂。”

“正如屈原在《國殤》里贊嘆的那樣——‘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他們的盡管軀體雖然已經消亡，但靈魂卻由于強大的執念不肯離去，依舊徘徊在戰場上，日復一日重復著上陣殺敵的任務，卻不知自己再也不能回到故鄉。”

“這類陰兵借道多發生于古戰場附近，但與第一種陰兵借道的現象有所不同的是，這些陰兵有時候會重現整個戰場，包括戰斗場面和聲音。而且這種現象通常都是突然毫無預兆的出現，又在轉瞬間消失不見。”

“陰陽兩界平時相互隔開，互不往來，但在每年陰歷七月十四到十六的時候，鬼門關會被打開，讓游離于陰間的鬼魂能夠重返陽間，同親人相見。”

“但是，也有大量的孤魂野鬼，或是帶著滿腹仇恨的厲鬼，會在這期間趁機回到陽間，大肆進行報復和作惡。”

“所以，在這三天里，要盡量早點回家，不要深夜了還在外面游蕩。夜晚聽到有人從背后叫你，也千萬不要回頭，更不要接受陌生人的贈與，甚至是接受他們的邀約，與他們同行。”

“此外，還不可以在水邊、山澗、墳場等地方大聲喧嘩。若是看到路邊有人在燒紙錢，要盡量繞行，不要與他們對視，更不能對他們進行言語的嘲笑譏諷，或是心生不敬。”

“這些都是小時候奶奶一直耳提面命叮囑我的事情，從小到大，我都不知聽了多少遍，連耳朵都快被磨出繭子了。”

“但是，一直到有一年鬼節，當我親眼看到一大隊陰兵從門前經過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陰兵借道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天晚上，剛好是陰歷的七月十五，那年我九歲。學校剛好周末放假，星期五放了學之后，我便回到老宅子，和奶奶一起燒火做飯。”

“因為是夏天，芋頭剛剛成熟，那晚做的是芋頭飯。芋頭拌飯，那是我迄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因為那是奶奶的味道。”

“自從上了初中，離開家鄉一直到現在，我便再也沒有吃過了。”

“吃飯的時候，奶奶告訴我，晚上早點睡覺，哪里也不要去，就算半夜聽到動靜，也不要管，老老實實待在屋里。”

“每年這個時候，奶奶都會向我叮囑類似的話語。我一向聽奶奶的話，再加上那時還小，老宅子有沒電視，晚上睡得比較早，所以一直都沒有留意夜晚發生了什么。”

“而那一年，也就是我讀四年級的那一年，興許是年紀變大了一些，開始對奶奶說的鬼節一事感興趣。所以，雖然很困，但我一直強忍著不讓自己睡著。”

“這里要特別說一下，當時我已經很大了，所以是和奶奶分開房間睡的。這也給了我晚上不睡覺，在屋里等待陰兵出現的機會。”

“關于陰兵借道一事，小時候奶奶其實跟我講過。而我父親也跟我們姐弟幾人講過一次，因為老宅子位置特殊的關系，每年鬼節的時候，不只有孤魂野鬼，還有一大隊陰兵從門前經過。”

“以前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還很害怕，但那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感到很好奇。想要知道所謂的陰兵到底長什么樣子，還有就是，到了半夜的時候，到底會不會有鬼在窗外叫喚。”

“那天我等了很久，在期待的同時，又感到害怕不已。畢竟是鬼，雖然我之前也看到過幾次，但那都是一般的鬼魂，與從鬼門關里出來的鬼魂可不一樣。”

“不過，因為我實在是太困了，而且平時也沒有熬夜的習慣。所以，還沒有等到鬼魂出現，到了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我便抱著鬧鐘躺在床上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那聲音非常熟悉，與奶奶很像。我以為是奶奶喊我，便下意識地開口應了一聲。”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冷風，將屋里的煤油燈吹滅。一股刺骨的涼意緊跟著侵襲而來，我瞬間驚醒過來，這才發現窗戶不知何時全部被打開，一張慘白猙獰的鬼臉正趴在窗邊，雙眸閃耀著碧綠色的鬼火，冷幽幽地、直勾勾地盯著我。”

“他似乎正在對著我笑，嘴巴一直咧到耳根后面，說不出的滲人。”

“只見他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一名用頭去撞窗戶的柵欄，試圖從柵欄的縫隙里鉆進來。”

“我當時害怕極了，連忙張嘴，想要喊奶奶過來。可是，我的嘴巴就像是被502膠水給粘住了一般，竟然無法開口說話。而這個時候，那只惡鬼已經擠進來半個頭，正在對著我嘿嘿笑著。”

“在他后面，還出現了另外兩只惡鬼，他們彼此推搡著，將頭伸進了窗戶的柵欄里面。脖子就像是長頸鹿一般，又尖又長，實在是恐怖極了。”

“我害怕得渾身發抖，想要跑出去找奶奶，可是，我的身體竟然完全無法動彈。一股詭異的力量正在禁錮著我，那是一種人力所無法對抗的力量。”

“我頓時感到無比絕望，仿佛看到了死神正在向我揮手。我心里頭無比的懊悔，要是早知道今晚會死，我應該把存錢罐里攢了一年的零花錢全部取出來，拿著他們去買禮物，去向小芳表白。”

“我真的愚蠢，我真的該死，奶奶明明都已經叮囑過我不要去回應夜里聽到的任何聲音，我怎么就是記不住呢？”

“那是到目前為止我所遭遇到的最大的兇險，而危機遠遠還沒有結束。就在那三個惡鬼將頭從窗戶伸進來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猶如戰鼓一般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雖然我看不見，但聽到聲音的時候，我立馬就反應了過來。這是陰兵過道的聲音，他們終于出現了，而聽那聲音的方向，似乎是朝著屋子這邊來的。”

“何方宵小，竟敢入室擾民，其罪當誅！”

“就在我一臉駭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自屋外響了起來。”

“緊接著，便見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金光，一道像是雷聲一般的巨響隨后傳入耳中，那三只厲鬼登時如遭雷擊似的鬼魂驟然潰散，消失在我的面前。”

“屋外重歸平靜，陰兵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并且漸漸遠去。”

“我突然發現身體可以動了，連忙搬了一張凳子，想要爬到窗戶上面，看看陰兵樣子。但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奶奶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她當時的臉色我到現在還記得，她似乎很生氣，但她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陰沉著臉看著我，隨后走過來，把窗戶關好，在上面貼了一張黃色的符紙。”

“在窗戶上面，原本也是有一張符紙的，奶奶還特地囑咐過我千萬不要撕掉。但是，夏天的夜晚實在是太熱了，又沒有電風扇，我便把擅作主張，偷偷把符紙撕掉，開了一半的窗戶。”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奶奶這個樣子，連忙向她承認錯誤，奶奶只是嘆氣，但最終還是忍著沒有罵我。不過，自從那一夜過后，每年到了七月十四到七月十六這三天，她都不再讓我在老宅子里過夜。”

“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但其實有了這次教訓，對于鬼神之事，就算不用她說，我也主動地敬而遠之。”

“而自從那一次過后，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那隊陰兵。要不然還能夠跟他們說一聲謝謝，感謝他們出手相助，幫我消滅了那三只惡鬼。”

“關于這一次的驚險經歷，回家之后，我立即跟哥哥姐姐他們說。但他們誰也不信我，認為我只是在老宅子里睡覺，心理作祟，這才做了噩夢。”

“我很確定那不是夢，因為除了我之外，奶奶當時也在場。不過，奶奶雖然知道，但我可不敢讓她出來給我作證……”

“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多愁善感，想起來這么多的往事。或許是因為阿豕的遭遇，讓我記起來了我一直擁有卻早已被遺忘的、可以看到鬼怪的本事。”

“我想你了，奶奶，真的很抱歉，沒能在最后一刻跟你好好告別……”

“我雖然擁有陰陽眼，看得到了許多陰陽相隔、至親至愛之人不得相見的遺憾。可我卻沒能早點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

“回家的路程只有四五個小時，我可以與朋友通宵達旦地喝酒，卻因為麻煩，不愿意花半天的時間回去看你。”

“我其實并不很忙，那只是借口罷了。”

“在我還是個嗷嗷待哺、最是需要關懷的孩子的時候，是你陪在我的身邊，教我說話、走路，給我做飯，告訴我做人的道理，在我身旁陪伴著、保護著我一點一點慢慢長大。”

“可是，當你漸漸變老，老得就像是個小孩一樣，我卻沒能像你那樣耐心，像小時候你聽我咿咿呀呀自說自話那樣在旁邊安靜地畫著符紙……”

“我其實一直都沒有長大，這句話聽著像是安慰。但如果我能早點明白這些事情，懂得你的付出和這些年的辛苦，也許我還可以亡羊補牢，彌補曾經的那些遺憾。”

“但亡羊補牢只是寓言，寓言不是童話，寓言都是教訓。而教訓，是對錯誤的反思。”

“我應該早點明白，曾經犯下的錯，和對別人造成的傷害，永遠都在，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都無法彌補……”

“當我學著反思自己的過錯的時候，就意味著我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我常常幻想著，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如果過去還能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不會讓曾經發生過的遺憾再次發生，與曾經錯過的人再次錯過。”

“雖然明知道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但我還總是會忍不住去這么想，真不知道該說我是天真，還是愚蠢……”

“阿豕走了，我獨自一人去往常平鎮，但我并沒能打聽到她的家在哪，而洪九大哥我也沒有找到。”

“今天真是無比漫長的一天，此刻我很沮喪，真想喝一點酒……”

“穿越第十天：天哪，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言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天你走在街頭上，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家賣福利彩的小店，你覺得自己最近運氣很差，想要轉一轉運，便進門隨便買了一張彩票，結果竟然中了一千萬的大獎！”

“當時你的第一反應并不是高興，而是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確認你到底是不是在做夢。當你發現你的臉能夠感受得到疼痛，興奮和喜悅的感覺隨之一起奔涌上心頭，那種感覺大概就是我現在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沒錯，我好像真的再次穿越了！而且這一次穿越不是回到原來的世界，而是回到半個月之前，‘我’還沒有死、那只狐貍精還沒有出現的時候，這一切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