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全其美

墨染相思江南遠 第五章 兩全其美

香帳簇成排窈窕，金針穿罷拜嬋娟。

銅壺漏報天將曉，惆悵佳期又一年。

這個七夕節算是阿霖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七夕節，墨染宸陪著她逛燈會，猜燈謎，小吃街頭吃到街尾……阿霖頭一回覺得，七夕原來是那么豐富多彩的一個節日。過去她還覺得沒意思，無非就是一堆人湊個熱鬧罷了，如今她卻巴不得這個熱鬧可以無止境地湊下去，難不成是因為身邊多了一個誰，所以心境便大不相同了？

回去的時候，阿霖仍然意猶未盡，走路慢騰騰，堪比烏龜爬，就差一步三回頭了。墨染宸以為她走累了，決定要背她回去——阿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他一拉一拽轉移到了背上：“霖兒……”他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糾結措辭。

“嗯？”阿霖雙手圈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貼在他背上，發絲隨著他的步伐一搖一晃。“我想下次進宮，就告訴母后，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這件事擱在他心里那么久了，他已經迫不及待。阿霖并沒有驚訝，也知道他是認真的，但她總覺得這事不會那么容易，他們雖然兩情相悅——但也僅此而已，其他什么門當戶對、身份地位就完全談不上了。嫁給他，她自然是愿意的，可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憑什么去撐起王妃的頭銜呢？

她半天沒有說話，心念百轉，墨染宸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知她為何猶豫，搖晃了一下背上的人，輕聲問道：“為什么不說話？霖兒，你在擔心什么？”阿霖湊到他耳邊，悶悶地問：“萬一你母后不同意怎么辦？我覺得這事還是緩一緩，畢竟你母后都還沒有見過我。”

“不管他們同不同意，我都會娶你，霖兒，只要你答應嫁給我就好！更何況……”墨染宸故意停頓了一會兒，笑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跑不掉的！”其實在墨染宸看來，王妃這個頭銜不是重點，他要的——是她，成為他的妻子！如若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娶你可好！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不相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在明知道某些時候必須低頭，某些人必將失去，某些東西命中注定不能長久，依然要說在第一千個選擇之外，還有第一千零一個可能。有一扇窗戶等著我打開，然后有光照進來。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天造地設的一雙，只有付諸努力成為越來越適合彼此的對方。

我們常常會被平凡的愛情感動，那些平淡而溫馨的生活總是讓人熱淚盈眶。他們同甘共苦，相扶相攜走過一生，而有的人，卻只有同甘，拋卻了共患難。或許，人這一輩子，若有幸遇到一個愿意與你共品人生甘苦的人，也就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世界很大，眾生蕓蕓，人與人的每一場相遇都是緣。正如李煜和小周后，她與他相遇于榮華，她陪他走過人生最灰暗的時光。

有的相遇剛剛好，如李煜和大周后，有的相遇不逢時，如李煜和小周后。

那一年，十七歲的李煜被封為吳王。同一年，娶了司徒周宗十八歲的長女周娥皇為妃。天意弄人，一直躲著權力爭斗的李煜陰差陽錯的當上皇帝，同時封周娥皇為后，即后來的大周后。好景不長，大周后病倒在床，久治不愈，李煜下旨召來周后遠在揚州的母親和妹妹進宮探望侍疾。

這一年女英（據傳是小周后的小字）已是十五歲的婀娜少女，與花容月貌的長姐一樣，生得清麗脫俗，因年紀小，在家中受寵，一派天真爛漫。

她整日守在姐姐的床前給她解悶，逗她開心，心無城府的她，只想著長姐能早點好起來。

但一場措手不及的相見，讓她的人生軌跡有了變化。那日，女英待姐姐睡后，有些犯困，于是跑回暫居的瑤光殿睡午覺。熟睡之際，剛下朝的李煜走進了宮殿，撞見了酣睡的女英，看到女兒家嬌憨的睡姿，寫下了菩薩蠻。

萊院閉天臺女，畫堂晝寢無人語。

拋枕翠云光，繡衣聞異香。

潛來珠鎖動，恨覺銀屏夢。

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殿內一片寧靜，年輕的帝王掀簾吵醒了熟睡的女孩，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揚起明媚的笑顏——她的笑，讓人心跳加快。

也許正是這場意外相見，李煜開始有意無意關注女英。但作為丈夫，他對發妻呵護備至，然大周后的病卻遲遲不見好轉。到了十月，兩人剛四歲的次子意外夭折，這一次的喪子之痛使大周后的病愈發嚴重，太醫用了各種方法都沒有保住她的命。十一月，大周后去世。

傷心不已的李煜寫了數千字誄文悼念妻子，哀痛過度，竟至“哀苦骨立，杖而后起”的地步。

大周后突然離世，李煜痛失發妻，女英沒了長姐，同樣的傷痛和懷念讓兩個人交流多了起來。有時，處理完繁雜政務的李煜會找女英聊聊天，排解心中的悲痛，及笄之年的小女孩，不會說太多安慰人的話，但她懂得傾聽。

許多時候，她都安靜的待在瑤光殿，或者去陪太后聊聊天，也許是因為年紀小，有的悲痛就這樣被時間沖淡了，而她的出現也讓壓抑了多年的李煜放下了緊繃的神經。

相處的時日漸久，那份惺惺相惜的感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曖昧的感情在兩人之間流轉。直到那日，李煜放開一切，讓人給她送去一套綠紗裙，內里藏了一張紙條，夜半相約。

女英剛看到紙條，是驚慌的，但轉而即欣喜不已，只盼天黑。那晚月下相約的情景，花香襲人，月色微暗，悄悄脫下金縷鞋，踩著清涼的石階去見他，心底的愛意緩緩流淌，那份歡喜怎么都藏不住。

自那晚幽會之后，李煜和女英的感情愈發濃厚。便有了后來的封后大典。

開寶八年十二月，北宋大軍攻破金陵，李煜奉表投降，南唐滅亡。開寶九年正月，小周后與后宮群臣等四十五人，隨李煜被俘送到京師，宋太祖封李煜為違命侯，封小周后為鄭國夫人。太平興國三年七夕，李煜死于北宋京師，小周后悲哀不自勝，不久亦與世長辭。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一種緣分；在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是一種不幸；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一種無奈；在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是一種殘忍。

厚密的黑暗之中，微微的光芒宛如無處可去的游魂，徘徊不已。黑暗中，幾度嘗試伸出手指，卻什么也接觸不到。

阿霖知道，她要的，并非抓著墨染宸的手腕不放，而是感受著彼此身上的溫熱。她的眼睛比以往更透明澄澈，凝視著他，像是看到了希望。

如果做不到兩全其美，那她一定不會選擇兩敗俱傷。世上兩全其美的人和事基本沒有，所以要懂得自己需要什么。不要企圖自己什么都擁有，這樣只會讓自己更苦更累。懂得知足，人才會常樂。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徹悟后，便去水中撈月，既然事事不能兩全其美，那就盡最大努力的多擁有一些吧。沿途花事輕浮，謊話香艷，在起點與終點之間兩全其美，卻無法禪定一夜琴聲，直至悠悠的琴聲被暗香淹沒，才剛剛趕到到岸邊，片刻之間，已被一縷清風繡在水面。

有時候，不必太過堅強，該放下包袱的時候要放下，該哭泣的時候要發泄出來，不要委屈了自己。不要把生命浪費在你一定會后悔的地方，對己對事負責。每個人最想要的，只是一個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

便是如此，墨染宸一直保持著這一份初心。他有一種很誠懇的態度，這也是為什么阿霖說他聲音溫暖讓人想要依賴的原因。他知道一腔孤勇的執著和一意孤行到頭來只會兩敗俱傷，所以他懂得取舍，有些時候放下是為了更好的拿起。但那些無法舍棄的，他也會拼盡全力去爭取，傾盡所有去守護。

鹽放入一杯水中，會咸得發苦，而灑進一個湖里，會沒什么味道。同樣，我們生命中的痛苦是鹽，它的咸淡，也取決于盛它的容器。

你在哭或在笑，沒人在意，因為你的孤單，還有你的渺小。在這個繁華又讓人落寞的人世里，你已沒有理由不把自己照顧好。

過去時光里被辜負的情誼，在重見的天日里終有所安慰和彌補，沒有讓它成為永生永世的苦痛。幸好這天贈的機遇和偶然又必然的機會，給了過去的經歷一個不算太好又不算太壞的結局，讓過去的遺憾和愧疚在這個新時光里塵埃落定。

有些東西總是分批分場次的進入我們的生活，兩全其美的時候很少——但幸虧你，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