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頭是岸

補天記 第8章 回頭是岸

卯光的話，如同一道重錘，狠狠地擊打在榮慧卿心上。

她雙膝一軟，撲倒在沙灘之上，雙手捂住面頰，無聲地哭泣起來。

眼淚洶涌而出，夾雜著剛才從苦海帶來的海水，一起順流到她唇邊，苦不堪言。

卯光背著手站在苦海邊上，望著一望無際的苦海出神，低聲道：“佛宗說，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修士修行，第一就是要超脫這人世七苦，達到大自在的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是這人間七苦，縱然是修士，也無法逃離。”

榮慧卿止住抽泣，抬起頭，無限凄惶的問道：“那我們還修行做什么？如果連身邊人的苦難都無法遏制，如果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無法挽救，縱然能活上千年萬載，又有什么意思？”

“佛宗第一人圓寂成佛時，于菩提樹下涅磐，留下四句偈語：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絕情棄愛，也是成大道的一個法子。”卯光溫言道，走到榮慧卿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榮慧卿滿嘴滿心都是苦澀，似乎全苦海的海水都灌到她心里去了。

“這是懦夫的逃避。我不要絕情棄愛，更不要孤獨的永生。”榮慧卿拭了淚，眼望著裝著羅辰的水晶棺材消失的地方，“如果他在海底沉睡，我會陪他沉睡。如果他飛升天外，我會陪他飛升。如果他去輪回，我跟著去輪回。如果他煙消云散，我……化神之后，跟著他煙消云散。我的最終歸宿，總是在他身邊，只是早或晚的問題。”

卯光深深地嘆氣。――這樣的決絕，跟自己的兒子如出一轍。

“走吧。先回去。羅辰沉入苦海海底，以你現在的修為。也無法真的找到他。還是先回去，用心修煉才好。”卯光想勸榮慧卿離開苦海。

榮慧卿呆了半晌，不甘心地問道：“真的沒有法子找到辰叔的水晶棺材嗎？――這苦海雖然大，可也不是無跡可尋。”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固執呢？一定要我把話說白了嗎？”卯光有些生氣，一字一句地道：”羅辰已經死了！――你再怎樣，也只能跟他共赴黃泉而已！”

“能夠同生共死，也是一種幸運。”榮慧卿笑了笑，反而靜下心來。最壞的可能已經成為現實。她反而怕無可怕了。

是啊，最多就是同生共死而已。

等她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就去尋他。不管是奈何橋，還是輪回道，她總是會找到他的。

“走吧，卯大叔，今天多謝你了。”榮慧卿靜下心來，將飛梭扔到空中，跳了上去。

卯光不需要飛行法器，也能跟在她身后飛行。

回到青云宗內宗門的山門之前。卯光和榮慧卿從空中落下來。

“慧卿，我就不進去了。你這里好好修行。以后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用這個傳訊。”卯光遞給榮慧卿一個小小的靶鏡，“對它注入靈力，就能找到我。”

榮慧卿收下靶鏡，謝過卯光，轉身正要進青云宗的內宗門，就聽見卯光對著一旁的山道厲聲道：“逆子！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榮慧卿回頭。看見一身白衣的卯三郎從山路一旁的山石后面轉了出來。

“爹，我就是想來看看慧卿。――我……我……不想去葫蘆城，我想……想跟著慧卿。做她的靈寵！”卯三郎支支吾吾半天，終于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卯光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卯三郎，手臂激動地顫抖起來，“你……你這個逆子！你說這種話，可對得起我們卯家的列祖列宗？！――給人界修士做靈寵……這種話虧你說的出來！”妖修有妖修的驕傲，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低人界修士一等。

卯三郎撲通一聲跪在卯光面前，仰頭看著卯光盛怒的臉，雖然有些畏懼，可是并不退縮，索性大聲道：“爹！兒子就這么一個心愿，求爹成全！――若是爹擔心兒子丟了我們卯家列祖列宗的臉，兒子……兒子……”卯三郎咬了幾次牙，終于說全了這句話，“兒子就暫時去掉‘卯’這個姓氏算了！”

居然想脫離卯家……

榮慧卿大急。她知道卯三郎是卯光和胖大娘唯一的兒子，也是要給卯家傳宗接代的后嗣。若是改掉了卯家的姓氏，就跟卯家絕后了一樣，她可不能做這種罪人！

“卯三哥，你起來說話。你別這樣，就算你愿意，卯大叔愿意，我也不會愿意的。我沒那么大的福氣，也沒那么大本事，讓妖修給我做靈寵。再說，人界修士和妖修當年簽訂的同盟協議，可是說明了人界修士不得奴役妖修做靈寵。――你這樣做，可是要置我于不仁不義的地步？！”榮慧卿有意把話說得尖刻，不留余地，免得卯三郎一意孤行，一定要給她做靈寵。

卯三郎著急起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我只想跟在你身邊而已！”

榮慧卿沉下臉來，“我已經有道侶了，你為何還要纏著我？――不要你的小名叫小三，你就真的做小三！”

卯三郎不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可是也聽得懂榮慧卿話里的意思，更加急切，白皙的俊臉上頓時如同蒙上一塊紅布，“慧卿，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也不想破壞你跟你道侶之間的關系，所以我給你做靈寵，既能讓你安心，也能讓他安心。”

做了靈寵，就低人一等了，當然也不會有再從中橫插一杠的可能。

靈寵的契約一旦締結，就是上位對下位的關系建立。下位有可能依然對上位產生感情，但是上位之人卻絕對不會再對自己的靈寵有特殊的感情。

卯三郎這樣做，也是打消榮慧卿道侶的顧慮，能讓他陪在榮慧卿身邊。

“我有很多靈寵，不需要再有靈寵了。你，還是跟著卯大叔去葫蘆城吧。我也要閉關修煉，盡快提高修為。我還有很多事做，沒有時間照顧你。”榮慧卿狠了狠心，對卯三郎絲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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