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三章 白馬非馬

奮斗在新明朝 六百一十三章 白馬非馬

左都御史江總憲知道袁閣老心里尷尬，自動站了出來吸引眾人留意力，對天子奏道：“三名物證皆已陳述，故奏請圣裁。臣以為該當采取石祭酒與李僉憲所言。”

看著大臣一團和氣，景和天子心下悵然，便下旨道：“所言甚善！著吏部知曉，如此尤和不必外放了，還是原任即可。”

趙天官想了想，這次結果雖然遂了袁閣老的愿，但本人并沒有丟面子，也沒什么損失，只是李佑自動放人一馬而已，便上前接旨。

幾家歡欣幾家愁，眾人感慨這尤大人本次的確是九死一生險死還生，簡直就是站在懸崖邊上被人拉了回來。他居然還遇到了李佑發善心，這運氣當真是不錯。

但福建道監察御史、辦報副總裁官孫大人神色顯出幾分陰沉。原以為他使一個絆子，再等李佑出手，便足以制造出讓天子不得不采用的“真相”。

那樣尤少卿便可以卷鋪蓋滾蛋了，而他將成為第一副總裁官，當前只需不犯大錯，簡直可以鐵板釘釘的轉正。誰能料到李佑這個沒立場的小人，突然又把尤和救了回來！

這時分，本次朝議一切事項都已完畢，正預備散場。突然又有位三十七八的官員出列，朗聲向天子奏道：“臣有本奏！”

眾人看去，認出這是內廷六科中的禮科掌科都給事中湯文德，在科道中也是很有資歷得了。天子暗暗打了個哈欠，只得準道：“講！”

李佑心頭一緊。他聽說過，彈劾本人的那本奏章就是湯掌科上的，這次看樣子還是來者不善。

果真，聽到湯掌科對天子奏道：“臣彈劾檢校右僉都御使、提督國子監學政李佑濫用職權、公然經商！”

殿里曾經末尾悄然懶散的群臣又重新提起頭，李大人真不愧是天生主角，難得在文華殿朝議上露一次面，便能有意有意的將各種留意力都集中到他本人身上。這次總該是李佑工夫了罷。還是精彩不容錯過！

湯掌科雖然用的是“經商”字眼，但眾人都知道，其實就指的是李佑辦報坊的事情。

說假話。那李佑如此公然行事，投銀子開報坊，滿朝上下有幾個不知道？但他們更知道。李佑不是蠢貨，相反還是異常精明的人物，他膽敢招搖，絕非鬼迷心竅，其中內情必然不復雜！

所以滿朝大都是抱著靜觀其變的態度裝懵懂，明哲保身為先，畢竟李佑辦報除了讓幾個大佬心胸警覺，實踐上并沒有招惹誰。這些日子彈劾李佑的奏章也就那么一兩本。

讓眾人感興味的是，明天這湯掌科當著天子和李佑的面，把這件事捅破了說。那李佑必然有反應，說不定要給大家奉獻出點內情了。至于湯掌科本人的下場，那是當前的事情了。

醬油黨紛紛表示要看戲，而有心思的人則各自思索，湯掌科此舉算是帶了個頭。應該如何應用值得思量。

心思更深的人則末尾分析，這到底是一個孤立的事情，還是有背景有根源的事情？湯掌科是獨立彈劾，還是與別人配合？且先關注單方交鋒，必定會透顯露很多信息。

李佑腦中轉了幾轉，發現本人對湯掌科不是很了解。也弄不清他的跟腳和來龍去脈。

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分，湯掌科持續奏道：“李佑以官員之身，在城東購置宅院，并招聘工匠、搜羅用具，分明是不法行商之態！

此外，其身為國子監視學，不思勤于王事報效君恩，反而專注私事并因私廢公，應用職權意欲招納監生謀己之私利，分明又是濫用職權！”

湯掌科說的很詳細了，一條條列出來看，若都失實的話，給李佑安上個“官員經商、濫用職權”的罪名一點也不冤枉。估量湯大人不會在這種場合甜言蜜語，必然也是有把握的。

說真實的，很多人都想這樣問李佑，由于這觸及到他做事的合法性，是他辦報的最根本性成績。偏偏李佑在這方面表現的很淡然，很法盲，讓人看著莫明其妙揪心，按說能精讀大明律的李佑不該是法盲。

在有數道目光的直視下，李佑邁前一步，對景和天子奏道：“陛下，臣有話講！”

得到天子答應后，李佑轉身對湯掌科笑道：“湯拾遺不免言過其實、危言聳聽了！”

湯掌科不為所動，淡然道：“本官句句失實，哪里夸張了？”

“只是尋覓地方印報而已，怎能算作經商？所以說湯拾遺道聽途說，有夸張之處。”

湯掌科不逞強的反駁道：“此乃狡賴之詞！印刷報紙雖然是史無前例的新事物，但也不容你抵賴，須知人世早有近同之事，可以相互比照！

在本官看來，印報視同于印書，發報可視同于刊行，報坊可視同于書坊，區別僅僅是印制樣式不同而已，是也不是？所以你印報，自然也應該算是經商！”

李佑很干練的反問道：“印書也算是經商？”

“書坊印商雕刻書版，刊印之后出售給各地書商，雖然是書，但在這行當里就是貨物，都是用銀子買賣，所以印書出售怎能不算經商？相比之下，印報出售也差不多！”湯掌科咬定道。

聽了湯掌科的話，眾人再想的確如此，只需觸及到銀錢買賣，那就是經商，李大人再善辯也否認不了這個道理。

卻又見李佑盯著湯掌科，嘿嘿笑著，在眾人等到不耐煩時，才啟齒反駁道：“誰說我出售報紙？我那報坊印出來的報紙，一文錢也不賣，全部收費贈送出去！請問湯拾遺，這算是經商么？”

李佑這種超前觀念，叫殿里眾人真心吃了一驚。辛辛勞苦印出來的報紙一文錢也不賣？就算有錢輸血，但也不能常年這樣堅持下去罷？難道李佑真為了爭奪言論陣地，真會如此不惜血本的自掏腰包？

一工夫殿里朝臣紛紛交頭接耳討論起來，而湯掌科相當分明的愣了愣，他犯懵懂了——假設出售報紙那一定算是經商，賣報紙必然也是買賣。但假設真像李佑所說的不要錢，都是收費贈送，那還算不算經商？

不止湯掌科，很多人都在思索這個成績，不要錢的商品，那還是商品嗎？沒有貨幣參與買賣，那還算是經商嗎？

李佑暫時沒有說話，給了眾人一點思索工夫，然后才漸漸啟齒道：“討教湯掌科，若某鄉宗族修族譜，而有人捐贈銀兩，支付了刻版費、油墨費、紙張費，然后修成族譜若干本，這是不是要傳為美德？”

在這年頭，捐錢修族譜，當然是一大美德，無可置疑。李佑根本不用等答復，又發問道：“那么這算不算經商？”

不等答復，李佑又提出一個新成績，“若有讀書人得到不傳于世的古籍，便自行出資雕版印書，然后捐贈給官府或許書閣存留，以收教化人心之效。湯拾遺說這是不是功德？算不算經商？”

隨即李佑又提出第三個成績，“若有當世文豪寫出得意之作，抄寫幾份后傳示眾人，這算不算經商？”

李佑舉了這幾個例子，漸漸將眾人想法送進了本人預想的軌道。

湯掌科語塞半晌，有點心態失衡的道：“狡辯！不過是名家白馬非馬之流的狡辯！”

之前他自以為占盡了一切的道理，至少要讓李佑稍稍捉襟見肘，誰知這李佑輕飄飄說出一個收費贈送，就將他的道理都堵死了。再如此說下去，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狡辯不狡辯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李佑拋開湯掌科，又對天子奏道：“臣自行支付屋舍、工匠、筆墨、紙張、雜差等費用，待到印成后愿分文不取，盡數贈送與各衙門和百姓，其中并不觸及報紙買賣，請陛下明察！”

景和天子聽到李佑列出了一串開支，唯獨沒有“活字”一項，暗暗腹誹幾句，你以為朕不知道皇姐把經廠銅活字借出去后轉給你運用了嗎？

不過該裝懵懂還得裝，天子裁決道：“此事目前分辨不清，那便先觀其后效，不必以此入罪，常言道摸著石頭過河，讓李大人試行一陣子再議。若可教化人心，當為善行！”

湯掌科心甘情愿，當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本人彈劾李佑，本該是很嚴肅的事情，卻成了笑話普通。

其實這個進程叫觀眾們有點絕望，由于真實太輕描淡寫了。不知道緣由是李佑水準太高，還是湯掌科戰役力太差。

本該是李佑遇到個天大難題，然后費盡心力打敗敵人才是正派劇情。但是真實出人預料的輕松，李佑輕松的擊敗了湯掌科尋釁，湯掌科輕松地輸掉了與李佑面對面的戰役。

輕松不要緊，結果浮光剪影之下兩邊都沒有暴顯露底細，看戲的人沒有任何播種。既不清楚湯掌科彈劾李佑的深層要素，也沒看出李佑辦報紙的不復雜內情是什么。

此時還有人想，能否該出列彈劾李佑別有用心、妄圖操縱輿情？不過終究忍住了。如今報紙八字沒一撇，這樣彈劾就是空對空，不會有什么用，天子都說了先察看效果再議。

不過李佑的狡辯，仿佛給很多人心里打開了一扇窗戶，尤其是那些家境富有的大臣——原來收費印報紙不叫經商，那是不是也可以出資辦一份？

有錢就多印，沒錢就少印，收費發出去為本人揚名也不錯，以李佑的聰明才智研討出來的辦法，總是錯不了的。

也有比較窮困的大臣想道，本人雖然辦不起報紙，但可以找同道中人合辦…(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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